“林心,你莫要插手。”庄琬瑢声音如寒潭落玉。
“是,女公子。”独臂男子伸脚一挑,银枪落入掌心挽了半花,退后两步。
庄琬瑢手中三尺素猛然甩抖,上头沾染的血渍如朱砂溅落,三尺素重新变得光洁,似笑非笑看着丰俊朗:“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三尺素擦着丰俊朗的耳际飞过,丰俊朗的耳珠霎时多了一滴嫣红。
「长天」直扑庄琬瑢腰身,庄琬瑢羽鸿步腾挪,剑风只剐下她的半片面纱。
丰俊朗一招燕子抄水掠至庄琬瑢身前,抬掌拍去,手忽然一紧。
三尺素如藤蔓缠绕住丰俊朗的手腕,而素锦的另一端被庄琬瑢抓在手里。
庄琬瑢霍地一拉,将丰俊朗整个臂膀和后背扯近前来,收掌为拳,砸在丰俊朗肩胛骨上,同时三尺素骤收。
丰俊朗踉跄后退,微压重心,稳住身形,将地面划出两道痕迹。
丰俊朗双掌合十,十而为一,「长天」剑锋爆涨,嗡鸣震颤着朝庄琬瑢的方向劈下。
林心身形微动,银枪飞来。
「长天」与银枪格挡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就算如此,巨木应声裂成两半,面前的土地被剑气切出一道深坑。
庄琬瑢早以羽鸿步避开他处。
丰俊朗站起,「长天」回手,歪头不屑地看向林心,然后看向庄琬瑢。
他虽没说话,可他的意思十分明显。
说好不插手,怎么插手了?
庄琬瑢,你还是依靠别人帮忙。
庄琬瑢脸色变得难看:“林心!让你莫要插手,我的话,你敢不听?!”
林心神色一凛:“不敢,女公子。”他再次收枪回手,站在一旁。
“我不信他。你敢不敢与我离开这里,公平一战?”丰俊朗道。
庄琬瑢有刹那迟疑。
她虽拿回了婴胚元神,但需要时间才能让破损日久的元神逐渐修复。
她现在所能倚仗的,只有「道德踪」。
但她相信,「道德踪」足以应付丰俊朗了。
“有何不敢。”庄琬瑢道。
“女公子,不可!君子不立于危墙,智者不陷于覆巢,让我跟着!”林心道。
丰俊朗又露出先前那种神情。
庄琬瑢不蠢,她并非不知丰俊朗或在激将。
但她依然对林心再一次心生不悦。
这个人,她觉得不好用。
不会随机应变。
你不会偷偷跟着保护我么?非要说出来。
你说出来我还怎么让你跟!
庄琬瑢以前想驯服子慕予,现在更想驯服丰俊朗。
人的心思奇妙又复杂。
或许连庄琬瑢也不清楚,从她第一次见到子慕予的时候起,她便有了一股比较之心。
如今,看子慕予恢复女装,这股心思更顽固且强烈。
她要比子慕予好看。
她要比子慕予更强。
她要成为子慕予仰视的存在。
她要让子慕予身边的所有人都瞧清楚,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无可替代。
子慕予能有今天的成就,身边汇聚了这些人,庄琬瑢认为这只是子明办错了事。
若无子明,子慕予就只是山间野丫。
子慕予的翅膀,是子明给的,现在却想扇动翅膀,掀了主人的桌子。
庄琬瑢觑着丰俊朗线条绝美的轮廓,还有先前丰俊朗救她时的冷俊,脑中忽然撞入一个想法。
这个少年不是子慕予的恋人么?
那她就要把他抢过来!
想到将丰俊朗抢过来后,子慕予不知会怎么心酸痛苦,庄琬瑢就感到浑身战栗。
“林心,不许跟来!”庄琬瑢道。
丰俊朗剑眉微扬,踏于悬剑之上。
“我没剑。”庄琬瑢仰着头看着丰俊朗。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渗出危险的甜香,蒙上迷人的温泉水汽。
“我没剑,御不了剑,想要跟我打架,带我一程呗。”庄琬瑢的音线带着从未有过的嗲意。
不仅站在不远处的林心一愣。
连庄琬瑢自己也牙齿一酸。
一阵恰到好处的风吹来。
撩掉了庄琬瑢破了衣角的面纱。
丰俊朗神色微滞。
不知庄琬瑢用了何种办法,先前淤肿难看的脸不仅已经恢复,颜色似乎更胜从前,透出一股艳丽来。
刚才庄琬瑢夺了九尾赤狐的内丹,难道是为了这个么?
想到此处,丰俊朗脸上冰寒几分,垂下一片衣袖。
庄琬瑢轻笑一声,试图牵衣索手,可丰俊朗动作更快,微微用力,就把人拽上来了。
剑动之初,庄琬瑢佯装站不住,想扑抱丰俊朗的腰身,丰俊朗却伸来一根不知何时飞入掌心的树枝,隔绝了两人的相触。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更加刺激了庄琬瑢。
她握着树枝的一端,盯着丰俊朗如兰竹的脖子,任凭他带着远离清源县。
……
……
云层褶皱处的残红彻底熄灭,落日被埋入山峰尽头,客栈门前点起了白灯笼。
一抬赤红如血的棺材若盛放的半瓣莲,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瘆人的光晕。
掌柜命伙计在棺材前烧纸,火盆边点着一盏掺了尸油的引魂灯。
金石头已无在世亲人,他的身体损毁太过,县民们一合计,每家每户捐点钱,决定停灵一晚,点好墓地,明日入土为安。
大家都聚在这里,送金石头最后一程。
斜对面那家旅店里,二层楼的窗户打开着。
卫南风从窗角往外看。
他的锦囊就放在桌子上。
锦囊虽已经净化,但毕竟是死人拿过的东西。
他们的庄师姐一定会将那只九尾赤狐杀死,这个东西只需等庄师姐回来便没用了。
但从白天等到日暮,又等到此刻,庄琬瑢还是没有回来。
这只锦囊便既不想带,也不敢毁。
萧子衿湿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衣衫松散,看样子是刚沐浴过。
他将衣服一层层穿好,系上锦囊。
当他目光触及桌面上的东西:“南风,怎么不把锦囊戴上?”
卫南风殷勤地笑:“马上戴,马上。”嘴里说着,却无动作,情不自禁面露难色。
萧子衿皱眉:“一个修仙者,竟怕死人?”
卫南风心里发苦:“萧师兄,我们白玉京以前从不干这样的事。这毕竟……”
“你敢质疑掌门的决定?”萧子衿眉头一竖。
“南风不敢!”瘦小的少年立即低头垂眸。
萧子衿叹息一声:“南风,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能做的事,咱们为什么不能做?我们白玉京的灵眼被毁,形势大不如前。若还想在仙门中站稳脚跟,不受人欺负,总要闯出一条别的路来才是。”
这句话说得很慢,很沉,不知萧子衿这是想说服卫南风,还是想说服自己。
“呜啊!”
“呜啊!”
“呜啊!”
忽然急促而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刺激着每个人的鼓膜,擂捶着每个人的心脏。
“哪里来的猫叫?”
“不像猫叫,更像婴儿在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