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笑了,笑得很不涂山璟。
“都说涂山氏九尾狐专情,他们不知,专情有时也不是好的,会为了心爱之人,放弃一切责任,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这指的是谁,涂山老夫人清楚,她眼中漫上了痛楚,这是她心底的一道伤。
“涂山老夫人,涂山璟也是涂山的九尾,亦有了心爱之人。”
涂山璟一步步走近。
“他心爱之人欣赏的不是纯善无锋之人,讲的牢记耻辱,是以牙还牙。”
他走到了涂山老夫人面前,眼中带着森寒。
“如果对你们太宽容,他心上人失望了怎么办?”
涂山老夫人有私心,但她不敢拿涂山氏的未来作赌,涂山璟一旦真出了问题,那涂山族老会生撕了她的。
涂山篌真身是虎,担不起基业的。
她整个人恐惧地发抖,扑过去就要抓住他的袖子:“你……你究竟是谁?璟呢?你把璟怎么了!”
涂山璟躲开了,神色一转,整张脸透着无辜与委屈,蹲下身,看着摔在地上的涂山老夫人:“老夫人,我就是璟啊,你舍弃的那个孙子,我从深渊爬上来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涂山老夫人摇头:“不,你不是,璟向来仁善,他……”
涂山璟冷笑打断:“仁善就应该被你们欺负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涂山老夫人,嘴角的笑不含温度。
阿姊说,九尾狐是瑞兽,代表着好运和幸福,它们神秘、美丽、聪明又残忍。
对,也不对。
“狐心背,澄晦转,引晦者不尽,澄不常矣。”
涂山老夫人瞳孔骤缩,仰头紧盯着涂山璟,颤声问:“晦……引晦者谁?”
涂山璟眼中一晃,眼中心痛、怜悯、不忍,叹息一声:“兄长、祖母,以及,与你们相关的一切痕迹,怕是要血色弥漫。”
他弯腰伸手欲扶,伸至一半在空中顿住,猛地收回手,神色转为冰冷,不知在嘲讽谁:“呵~愚善。”
又笑盈盈地,声音轻柔:“老夫人,我和璟可都不想你们死。”
虽原因不同,但这是真话。
涂山老夫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到已故的夫君和儿子,心中大恸。
可她和篌必须死,不仅得死,还要抹除他们在涂山家存在的一切痕迹。
狐心背,狐心背……璟,你好狠啊!
错了,她错了!
高高在上久了,喜欢操控一切,可因着她的私情私欲,逼得最孝顺仁善的孙子抹消了对涂山的所有情谊。
狐心背,是青丘涂山氏九尾狐遭受亲族虐辱,心底对涂山氏彻底背弃后,浮在心头的功法。
选择修习后,遇九尾亲族则心生晦,憎恶生,不死休。
除非把引晦者尽灭,可哪怕灭了,也只是消了见族生晦,不死不休的状态,对涂山氏的彻底背弃,心底的冷漠依旧存在。
刚才对着她,璟的澄明还存,拖得越久,下场越惨烈。
涂山璟是涂山一脉最出众的公子,真身还是九尾狐,是当之无愧的少族长。
这事,必须瞒住!
涂山老夫人眼中带着凄凉,闭眼后再睁开,眼底满是狠绝。
涂山璟有些遗憾,这是做出决定了。
原本他还想着,老夫人干脆自私到底,苟活着,他会克制住对涂山氏的憎恶与杀心,直到涂山氏再没了作用。
之后是生是死 就看他们是否足够幸运,能永远与他不相见了。
可惜了,老夫人竟还是有点脑子在的。
真想撬开她的脑壳,把她脑子给掏了。
“正如你说,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老夫人声音低沉,眼中晦暗不明,“罪孽由我开始,自然也该由我终结。”
她不能把夫君交托给她的涂山氏给毁了。
什么叫自食后果,她就是。
涂山璟笑了,如果不看眼睛,那叫一个如沐春风:“我很期待。”
假的,最好灭不干净,保持一贯的水准,做事不彻底。
“笑得真难看,比不上璟真实。”
涂山璟半点不让,言语化刀,捅到她心口:“是,他真实,他好看,可你不喜欢啊。”
“你和涂山篌推动了我的诞生,你们也算是我的爹娘了,莫要嫌儿丑。”
涂山璟灵光一闪:“以后在外,我就叫涂山篌爹,唤你娘,你觉得如何?”
涂山老夫人气极,胸口剧烈起伏,大,呼吸粗重。
“你……”
涂山璟抬手一指,涂山老夫人再说不出话。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中的厌憎稍减,可杀心更甚,涂山璟站起身,打理了一下衣上的褶痕,感叹道:“我可真贴心。”
涂山璟转身朝门口走去,行步自成一派风流,语速不急不缓:“闭言半个时辰,涂山老夫人,既然决定了,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跨出门槛,转身还不忘把门带上:“万事不必做绝,仁慈些,也是可以的。”
不过是,拿涂山的未来作赌罢了。
一双含笑眼消失在闭合的门扉后。
之后,涂山璟再没有特意关注涂山老夫人和涂山篌,有时从属服其劳,他们还不足以他多费心。
他开始着手大事,做好动手前的一应准备。
日月追逐了几个轮回,一切就绪,鼓囊囊地踊跃着,蠢蠢欲破水面而出。
清水镇旁的神农深山之上,政昭透过缭绕的云雾看着大地,周身气势不断涌动,威仪摄人。
洪江站在他斜后方,态度恭敬。
一声鹰唳划破天际,携着讯息落在政昭伸出的手上。
神鹰长翅朝着洪江抖动几下,像是示威,见他没有反应,无趣地收拢好翅膀,灵活地在政昭前臂上转身。
它侧了侧脑袋,抬起一只爪爪,示意政昭把它爪子上箍着的东西给取下来。
政昭取下它脚上的环,拇指按住其上的绿色玉石,施了法术,脑海中出现许多信息。
政昭眼中闪过一道锐芒,时机已至。
阿念趴在桌上,看着占了自己通讯器和政哥说话的蓐收,整个人都蔫蔫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阿念开始接受还好,听得很认真,脑子转得也快,努力理解。
可越听越头大,每句话她都能听懂,就是吧……怎么这样那样安排就能衔接起来了?
她对中原氏族分布和专长也特地了解过,大荒图也常看,可那些利益交换和驱使,人心谋算顺导,地势分析和布局安排,她听着脑海里也构不成清晰的线。
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神游了。
话说,政哥和蓐收来中原的次数比她少,逗留的时间比她短,怎么了解得比她还清楚?
阿念看着游刃有余的蓐收,再次怀疑基因无垢之体的说明是不是造了假。
说好的智力、悟性会优化到极致呢?
怎么在政哥和蓐收面前,她的脑子总是不够用呢?
是不是系统给调包了,或是给体质兑了水?
系统才不受这个委屈:【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排斥这些,吸收得也就难,你喜欢的,哪样不进步神速?】
【那些顶尖科学家,为什么有的情商低说话直,有的被算计窃取成果,有的被政治碾碎……是他们智力和悟性不高吗?】
【你别自己给自己设阻,还来冤枉我!】
阿念仔细想了想,确实,对于喜欢的技能,她学习得极快,再枯燥也有足够的动力。
对于一直心存抗拒的,只能说,她最后通过了,但是过程——请看抓狂的那几位虚拟老师。
阿念撑着下巴,再次看向蓐收 ,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突然理解那些智性恋的人了,确实令人心动啊……好想打开脑壳,和蓐收换换脑子。
读到阿念想法的系统:……
蓐收和政昭说了多久,阿念就看了多久,眼神渴望、敬佩又带着些……贪婪?
沟通过程中,通讯器突然亮了亮。
蓐收抬眼看了阿念一眼,这一眼和阿念四目相对,后背有些发寒。
阿念这眼神,看着怎么有些不妙?
心思虽浮游了一瞬,但在通讯器对面说完话的时候,蓐收也接上了,看不出有何不同。
等商议结束,蓐收抚摸着罗盘模样的通讯器,似是不经意地碰到中间光芒闪动的绿色珠子。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像是端着的清冷语调,听着有些别扭的关心:“中原不稳,你先回皓翎。”
还找补一句:“你出事了,合作就黄了。”
室内很安静。
蓐收看着通讯器,眼睑下落,遮掩了眼中的情绪。
阿念只觉得相柳的语音来得太不凑巧了些,感受看蓐收沉默不语,脸上似有落寞,她不禁心底有些发虚。
这么抓马的场面,怎么就出现了?
之前相柳可是一句话都没同她说过的,她还以为人家是高冷,对她也并不如何上心。
今天突然就来了这么两句,正好被蓐收听到,她说之前没联系也没人信啊。
她真是谢谢相柳关心了,真会选时候。
“你送他通讯器了。”
阿念坐直身子:嗯,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是啊,合作嘛,他们又藏山里,注重隐蔽,总要有方便联系的。”
不是,她解释这个干嘛,不就是送出去一个通讯器,有什么好解释的!
蓐收抬眸看着阿念,缓缓开口:“他连这种小物件都没有,可见过得有多拮据。”
阿念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通讯器还是蓐收和她小时候一起研究的,在外没有流通,说小物件……
“这也不小,就我们有……这做来不就是用的嘛,就是交流的工具。”
蓐收看了看手中的通讯器,突然轻笑一声:“是啊,左右不过是个工具。”
说着便将通讯器放在一旁。
阿念心里松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走出房门查看。
原来是防风意映和辰荣馨悦,后面跟着赤水丰隆和防风邶。
蓐收视线在防风邶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看阿念的视线,笑着询问他们:“你们是来找阿念的?”
防风邶眼中的笑意,似是两眼弯弯逼进去的虚假表象:“蓐收公子也是来找阿念王姬的?不知到了多久?”
两人的视线对上,其间似有刀光剑影。
“嗯,到了没多久。”
和阿念待一起的时间他向来只嫌少不觉多,他来这儿不过一个半时辰而已。
辰荣馨悦的注意力都在阿念身上,撮合哥哥和阿念心思不死。
“小王姬,今日天色正好,我们是来邀请你去江上泛舟的。”
赤水丰隆眼中带着兴奋:“是啊,上次的划船我很喜欢,王姬,我们一起再去比比啊,这次,我肯定不会输给你!”
辰荣馨悦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哥哥。
阿念有些犹豫,她其实不太想去,可看到防风意映隐隐发亮的双眼,她又有些不忍心拒绝。
蓐收轻轻拉了拉阿念的衣袖,小声说:“如果你不想去,我替你回绝。”
阿念摇了摇头,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仰着头一脸张扬:“那好,我们去泛舟,这次的第一,依旧会是我。”
众人离开玄凤山庄,朝江畔而去。
阿念和辰荣馨悦在中间,蓐收在阿念左手边,防风意映在辰荣馨悦右手边,防风邶在阿念身后,和防风邶一同在第二排的赤水丰隆在自家妹妹后面。
阿念和蓐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因着通讯器的事,莫名有些心虚的阿念对蓐收较往常更热络了几分。
辰荣馨悦见了,直觉蓐收会是哥哥感情路上的劲敌,经常拉着阿念说话,吸引阿念的注意力。
作为被担心的赤水丰隆心思都在江上,想着自己要如何如何,立志扳回一城,赢得王姬的目光。
而防风邶看似随意地走着,实则一直在悄悄观察着阿念和蓐收的互动。
防风意映作为感情局外人,无奈看了二哥一眼,只觉得头疼。
到了江边,几人登上小船。
赤水丰隆迫不及待地拿起桨划动起来,可心中太过激动,用力过猛,船却像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斜斜。
阿念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接过桨轻松地调整了方向。
“原来今日是这个泛舟啊。”
辰荣馨悦无奈地叹了口气,瞪了哥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