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站在街道上，能清晰感知到无数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
二楼的斜角一扇窗户里，有两个人同时看向自己，陆玄抬头轻撇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有如卉初期修为的老叟坐在桌前，另一扇目光的主人躲在窗户后面。
感知里是个女子，修为浅薄。
王源道察觉到与楼下的道士发生了目光交汇，当即端起桌上的酒杯，遥遥向道士敬了一杯。
陆玄轻轻点头示意，没有再过多理会。
看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并且似乎还在越来越多，逐渐有万人空巷的架势。
陆玄一个宅男，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外混了不少社会，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社恐，但也从来没有做过承接泼天流量的准备。
他能感受到，虽然碍于公序良俗的制约，目前还没有人上来动手，但许多一直盯着他看的女性朋友眼神里已经越来越疯狂。
要是再由这种疯狂发酵下去，难免不生出事端。
尤其是在他如今只能动用肉身力量的情况下，万一有人做出过激举动，不反抗是不可能的，而反抗基本就是杀生。
思及此处，陆玄不再过多停留，朝道旁一个卖斗篷面纱的摊贩走去。
他取下一个斗篷，又扯下一个面纱，也不问价钱，将先前从扒手身上拿的碎银子丢下就走。
那小贩看见陆玄走来，只觉神人走近，本已经有些恍惚，等到看见对方丢下钱时，慌得不知该怎么说话，只顾摆手，但根本来不及拒绝，对方已将钱财撂下，迅疾离去。
是迅疾离去。
因为以陆玄如今的情况，不能轻易调动体内真气，已经无法如从前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人群拥堵之中飘然离去。
虽然与他如今如仙神一样的形象有些违和，但他还是起身一个纵跳，跃到道旁的楼顶之上，紧接着又是一跃。
三五个纵跳之后，已纵出十里，消失在人群的目光之中。
留下人群里一片惊呼与喟叹，二楼之上的王道源更是目露惊色。
“这是什么轻功？！”
“不......感受不到任何气机流转，莫非他是仅凭肉身就能一纵数里？！”
“若是仅凭肉身......人间岂有人能将肉身横练到这个地步？!”
站在窗子边缘角落的兰兰，对王道源的震撼三连问始终听而不闻，只是定定望着道士消失的背影处，怔怔出神。
良久，她朱唇轻启：“王源道，你活得够久，江湖掌故知道的也多。”
“那你知不知道，想将肉身熬练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躺着不动任凭如卉巅峰全力施为仍然毫发无损，得是什么境界?”
王源道闻言，皱着眉头沉默半天，终于才开口：“依老夫所见，就算是以肉身见长的修行路数，也至少得是尘绝巅峰境界了。”
“尘绝巅峰吗........”
兰兰一边下楼离去，一边不断轻声低语重复。
目送兰兰离开，王源道轻舒一口气，嗑起桌上的瓜子低声咕哝。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卉巅峰高手全力不能损伤分毫.........这种境界，老夫上哪里见过.........”
“不过如卉巅峰境界，老夫倒是也没见过，随口糊弄一下这丫头，反正也没地方求证........”
.......
兰兰是白张狂府上的宠姬，依照如今皇权衰落、白张狂摄政当朝的局面，她在京城的地位基本等于过去的皇贵妃。
并且是皇后未定情况下的皇贵妃。
毕竟白张狂的发妻，早在数年前就因为善妒被他当街活活鞭死。
按照常理来说，兰兰如今在京中出行，应当是前呼后拥、护卫开道的场面。
但因为她是出来给王源道秘密传递情报，所以只有一辆简朴的马车，就连车夫也是义军运用手段送进将军府中、专职替兰兰服务的江湖高手。
坐在马车之中，兰兰一路都在想着先前在楼上看到的那张侧颜，以及王源道跟他说的话。
“依老夫所见，就算是以肉身见长的修行路数，也至少得是尘绝巅峰境界了。”
尘绝巅峰。
哪怕她对江湖修行一无所知，可整日伴在白张狂身边，听白张狂偶尔一言半语的流露，也完全明白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普天之下，当然是天子在上，众生在下。
如今皇权颠倒，白张狂已经实质上取代天子，变成白在上，众生在下。
然而如果能有的选，兰兰清楚的知道，白张狂会愿意付出一切权利名望，来换取一个晋升尘绝境界的阶梯。
自从惠国皇室的老祖惠青山飞升，尘绝，已经实质意义上的在惠国绝迹了。
否则世上但凡还活着一个尘绝高手，白张狂也不敢行事如此跋扈。
尘绝境界寿数三百，意为与凡尘隔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凡人已有生命本质上的区别。
这样的强者，如果真是她从前所认识的那人，如果那人还顾念着一丝交情.......
想到交情，兰兰心中又有些不安。
她心里也不清楚，自己与对方曾经待在一起的时间，在对方的眼里到底算不算得上有交情.......
兰兰就这样一路不安着，脑海中不停地翻涌着往事，情绪随着马车的颠簸忽高忽低 ，一路晃回了将军府。
才刚到府中，她就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回到自己的别院，召来了另外两个心腹。
“去帮我打听一个道士。”
其中一个心腹问道：“敢问兰姑娘，打听的是什么样的道士?”
兰兰略作思索，回答道：“是一个俊美无俦，风姿无双的道士。”
“今日他从京城东门进入，引来半城轰动，你们出去稍作打听便能知道。”
听到兰兰如此说，两个心腹眼睛一亮，刚要说什么忽被门外来的管家打断。
“夫人，将军唤您到书房去，今日有尊贵的客人来，将军想让您去陪着坐坐。”
兰兰眉头轻蹙，却还是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的心绪正因为方才在京城门口见到的那道士而凌乱，并不想着陪白张狂应酬。
但她此时的身份，说好听点是白张狂的宠姬，说难听点不过是一个玩物，在这种场合里，她没有资格说不。
兰兰心事重重地跟着管家亦步亦趋，走到了书房门口才想起来问一句：“今日来将军府的是哪位客人?”
管家回头笑道：“是一位神仙一样的道长。”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屋外人与屋中人对视。
兰兰终于近距离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浑身犹如触电，定在原地。
而陆玄站在屋内，终于看见这个他追听了几个月的女主角，面上平静但心中恍然。
怪道几个月来一直没听到柳柳的音信。
原来兰兰就是柳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