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天门的门主殿内。
浓重的阴影之外,阿桃跪伏在地。
“他偷学了我天门的功法,现在却还要我去救他,这恐怕没有道理。”
阴影之中,传来一道苍老而雄浑的声音。
阿桃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我无意为师兄开脱,只求师傅能看在倾天观与天门的渊源上,饶我师兄一命。”
阴影中久久不再传出声音。
阿桃见状咬了咬牙齿,心中发冷。
“如果师傅不能同意,师兄今日倘若死于天门之手,阿桃也不愿意再活了。”
阴影中的声音变得戏谑起来,可是仔细听来,又能感受到那声音中的冰冷与不近人情,仿佛与世俗隔着远远的一层。
“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有资格威胁为师了?”
阿桃以头抢地,声音平静而决绝。
“弟子当然不敢。”
“师父十年来培养弟子,用心良苦,弟子没齿难忘!”
“只要师父能放过师兄,阿桃愿意断情绝欲,成全师父!”
殿内泛起了漫长的沉默,继而黑暗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
“痴儿,你何必说这种话。”
阿桃的脑袋着地,声音平淡,似乎诉说的事与自己无关。
“十年来,阿桃所得到的修行资源,就算是宗门的长老都难以比拟。”
“师傅常常教诲阿桃,要加快修行,不得懈怠半分,尽快达到尘绝。”
“却从来不和阿桃说,达到尘绝之后,又要做什么?”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
“修行者追求更高的境界,岂非是本能?你不必多想。”
阿桃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虽仍然跪在地上,但目视前方,轻轻摇了摇头。
“我还在倾天观时,师兄曾告诉过我,做任何事情,都该知道其意义再去行事。”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显得冰冷和不耐烦。
“让你尽快晋升尘绝,当然是为了让你能守护宗门,有朝一日不仅能成为天门的苍天大树,也能庇护天下人!”
阿桃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惶惑,还有一丝凄凉。
“可是师傅......”
“你想的太多了,你在倾天观学到的那些东西,对你并无什么益处。”
黑暗中的声音冰冷。
阿桃轻轻笑了一声,意味难明,头颅重重地扣在地上。
“也许吧。但是无论如何,我仍要请师父保住我师兄一命。”
片刻的沉默之后,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回应,似感慨,似叹息。
“痴儿。”
一道风声从阿桃耳边轻轻掠过,离开门外。
留着阿桃一个人跪在原地,眼神空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周身竟然在轻轻颤抖。
从那个春夜算起,他拜入天门已经十年了。
十年来,师父对他很好,修行资源上,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功法秘籍,向来是予取予求。
但是对他唯一的要求,是远离过去种种羁绊,斩断未来种种情愫。
达成师父所谓的不近人情。
因此他不得不刻意疏远过去最亲近的师兄,也不得不压抑个性,在门中扮演起越来越孤傲冷漠的形象。
惟其如此,才能在修行一道上勇往直前。
可是长久以来,他的心里都充满了不安。
他是进了天门数年之后,才听说关于尘绝境界的寿数,最高只能达到三百岁。
而据长老所说,门主天纵奇才,不仅逆活出了第二世,而且曾经培养过两个弟子,都曾达到了尘绝境界。
不过那两人刚刚晋升尘绝,就前往了域外,从此再也没有被旁人见过。
这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曾听到过倾天观的老观主,也就是他真正的师父,在晚年神志不清时,絮絮叨叨的提到过。
邾国,是一座森严的牢笼。
千年来不曾有人出去。
而老观主,是千年来,唯一一个得以从外面进来的人。
......
天门的众多长老与弟子们都疯了,也都怕了。
他们面前那个穿着黑白道袍的青年道士,冠面如玉,可是行为举止,却像一只人形暴龙。
那扇巨大的铁门,在他手中如同一面玩具一般,被肆意挥舞,每一次挥动,都将一个弟子或长老砸的筋断骨折。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已有近半的长老弟子倒在地上。
太猛了,也太彪了!
执法长老面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自己刚才一个人上去打,没占上风。
现在一群人打,还占尽下风!
他用眼神瞪了一眼朱长老,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朱长老也快疯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拉了整个天门的精锐力量过来,却还是对陆玄无可奈何。
想过他猛,但是没想过他会这么猛!
尤其是这个家伙,手握数百斤重的大铁门肆意挥舞时,简直神挡杀神,他刚才刻意离的最远,仍然被扫到了一下肩膀,此刻的左臂简直痛到麻木。
而打到现在的陆玄,已经彻底上头了。
他这辈子很少打架,绝大部分的战斗,都发生在前世的游戏中。
可是今天,当他手握巨大铁门,以一挡百,觉得内心中某些原本不属于宅男的狂野一面。
被点燃了!
“怎么回事?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你们天门的,都这么怂嘛!”
“今天,我陆傲天要打一百个!”
“天门鼠辈,都快来受死!”
......
垃圾话面对面喷,好爽!
“混账!”
执法长老被气的须发皆直,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朝陆玄扑来。
“来的正好!”
陆玄眼睛一亮,手腕一翻,铁门如蒲扇,而执法长老像苍蝇一般,只听砰的一声,便被扇飞了出去。
“执法长老!”
一众怂在后面的长老弟子们,纷纷扑过去抢救。
执法长老被扶起时,“噗”了一声,又吐出了一口血痰,夹杂着十数颗牙齿。
他面色阴狠的望向陆玄,口齿已经含糊不清,字字漏风:“好,好,好极了!”
“当年门主心慈,容下你们师徒在穹窿山开立道观,不曾想,三十年下来,竟养虎为.......”
砰!
执法长老话没有说完,就被铁门一扫而飞。
陆玄将铁门重重的砸在地上,倚门而靠,神情鄙夷。
“这怎么打不过,还开始攀起交情来了?”
“我们之间又不熟,搞这一套干什么?”
“当年开道观的是我师傅,又不是我,你要是实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下去和他说。”
刚刚才将执法长老扶起的天门中人,看见执法长老话都没说完,又被干趴下了,心情彻底崩溃了。
作为天门的弟子长老,平日在外面,从来都是别人话说不完,被他们打趴下。
而今天情况完全反了过来,让他们感到既害怕又害怕,还有一丝恍惚。
这个世道就没有正义和公理了吗?拳头大就可以不听别人说话吗?殴打老年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吗?
而即便他们心中愤慨不已,打上了头的陆玄仍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陆玄一手抵住铁门,长身而立,一只手向人群中的朱长老勾了勾。
“康芒, 北鼻!”
朱长老害怕极了,他畏惧的向人群后面缩了缩,向左右看了看,准备一有机会就立刻逃跑。
然而逃不了!
当他刚有动作时,陆玄已经身影如电,一步掠过人群,站到了他面前!
巨大的铁门如剑一般,指在朱长老的头顶。
“快退快退!快退!”
众多天门弟子看到陆玄站到了他们面前,立刻往后退了几丈远,这就把朱长老凸显了出来。
“你对我很有怨气?”
陆玄站在朱长老面前,他比朱长老高了半个头,眯眼俯视着他。
朱长老看了看左右两边弃他而去的天门中人,又看了看陆玄,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绝境,双眼通红,仰着头怒吼。
“老夫与你,怎能没有仇怨!”
“老夫被你勒索去功法,若不杀你,怎能安心!”
“若非是你逼到这个份上,老夫怎么会杀了无敌?”
陆玄眉头一挑。
原来曹无敌是被朱长老杀了。
他看了看天门那么大的阵仗,又得知曹无敌被杀的消息,顿时对朱长老的想法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算意外。
这很符合他们这些修行的坏胚子的行事作风。
陆玄轻轻叹了口气:“凭你的身份要借助天门讨伐我,总是有办法的,何必非要把曹无敌杀死?”
朱长老面色变幻了一阵,最终神情阴冷的说道:“我泄露功法的事情已被无敌知道了,他活着一天,此事就有泄露出去的可.......”
砰!
朱长老话没有说完,突然卡了壳。
朱长老头顶的铁门,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重重轰在他的天灵盖上。
发力集中,尘绝境界的一击,十成力那种。
巨响之后,朱长老眼睛睁得大大的,鲜血顺着脑瓜子从上往下流,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最终倒在地上。
他临死时留下一句话。
“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陆玄的双眼之中冷漠而渊深,平静的擦了擦手。
“最烦听你们这些坏种的自白。”
他不想听朱长老做任何的辩驳。
他不是个道德君子,否则也做不出强抢功法的行径。
但他更不是怜悯坏人的圣母。
这在他眼里,属于缺心眼行径。
他的眼界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朱长老是个恶心玩意儿,坏胚子一个。
继续活着,对广大人民群众的福祉会产生很大威胁。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恶心玩意儿从头到尾一直叫嚣着想杀他。
谁想杀我,我就杀谁。
这是一个对自己生命负责的好同志,最朴素的道德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