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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见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自门帘的缝隙中伸出,将门帘掀起。

里头慢慢地踱步出一个年轻女子。

初冬时节清透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照出泼墨似的黑发,无一丝冗余的装饰,口罩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淡眉目,眸光似冬季平滑如镜的湖面,清澈透亮。

这位便是仙姑吗?

诸葛真愣了下神。

并不是想象中的飘然绰约,她的身上甚至还裹着一件极其厚重的外衣,长长的一直拖到小腿,像厚厚的粽叶将她包裹起来,两只手拢在那厚厚外衣的袖子里,揣在身前。

“谁、是谁识字?”

李令皎被屠户娘子呼唤出帐篷,一出来便忍不住探头询问。

她的视线落在了诸葛真的身上,带了几分打量与试探,“你认识字?”

诸葛真很快便自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一甩自己单薄的衣袖,温声说道:“不才识得几个字。”

屠户娘子一把就夺过他手上的病历本,朝着仙姑的眼前递去,嘴快道:“仙姑您看,这是他写的字!”

李令皎低头看向屠户娘子递来的病历本,白色纸张上,墨色的字迹尤为清晰,每一笔字都极为工整端丽,却又不失隐约的锋芒,实在是一副好字。

就是,这内容……

看清楚上面,诸葛真夸他自己“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容貌整丽,朗朗如日出升,濯濯如春月柳”的话,李令皎眼神逐渐放空。

自恋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病。

“文采不错。”她淡定评价。

诸葛真弯了弯眉眼,口罩下发出一声闷笑:“多谢仙姑称赞。”

从诸葛真的字迹和文笔中,李令皎便能觉察到此人并非一般的平头百姓,她不动声色问道:“不知这位郎君来此,是为了何事?亦或者,只是路过此地?”

诸葛真淡然道:“是收到友人来信,请我来此。”

“哦?”

“言说此地瘟疫严重,想请我来以解燃眉之急。”

瘟疫的确严重,只不过,此时的形势,已逐渐处于李令皎的控制之下。

不必再担心,县城外出现这些人中,出现大规模的死亡。

她垂下眼帘,行若无事地继续问:“哪位友人?”

“此刻便在城中——”诸葛真弯起的眉眼如新月,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派淡定自若,“正在县长的府邸中任职幕僚。”

旁边的屠户娘子顿时面色一变。

县长……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会被关在城外,就是县长下的命令。

李令皎说:“那你来得晚了,县长已将所有患病的病人,连同其家属,驱赶至城外。”

“看来是我运气不佳,已错失在县长面前效力的机会了……”诸葛真叹了口气,眉眼间带了几分失望之色,随后又抬头看向李令皎,“既然如此,不知可有机会为仙姑您效犬马之劳呢?”

李令皎也不犹豫,将手里的病历本重新还给诸葛真,就吩咐道:“正缺会写字的人,一会儿你去帮其他人登记。”

说完,她也不管诸葛真是什么反应,又重新走回了帐篷里。

“诶……”诸葛真还想追上去,再说些什么。

面前忽然闪过屠户娘子的身影,稳稳地挡住了他前行的道路。

屠户娘子伸手一把攥住了诸葛真的胳膊,拖着他就往一个地方走,“跟我过来,你的工位在这边呢。”

身材高壮、虎背熊腰的屠户娘子,拉着诸葛真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拎一只小鸡子一样,毫不费力。

诸葛真被屠户娘子拖到了一个帐篷里。

帐篷很大,里头足足可以容纳下三十多人,排开了一条长桌,桌上还摆满了一沓沓的纸和写字的毛笔。

“这就是你的工位了!”屠户娘子抬手用力地将诸葛真按在位置上,然后又将一打纸笔用力地拍在诸葛真的面前,“你在这儿老实写着!”

诸葛真的屁股下坐着李令皎提供的折叠椅,他有些不自在地晃荡了下两条腿,想要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见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将一本写了字的簿子递过来。

“这是我的病历本……咳咳咳。”那人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

诸葛真微微蹙起了眉头,看向面前的病人。

很明显,他患了和苗良那一群人一样的瘟疫。

这些病人不老老实实的卧床休息,还到处乱跑做什么?

诸葛真对这病颇有些了解,深知患病之后,病人必须得到充分的休息才行。

“咳咳咳……你快帮我登记上呀。”诸葛真愣神的功夫里,病人不由地催促起来。

屠户娘子在旁开解:“别催别催,他是新来的,让他适应一会儿。”

诸葛真低下头,看向那所谓的病历本。

最上头的那一页和他的一样,登记了面前人的姓名,以及外貌特征。

往后翻了两页,诸葛真恍然——原来所谓的病历本,就是脉案呀。

不过这样的登记,的确颇为清楚,一目了然。

诸葛真的接受能力很强,翻了两页之后他便大致清楚了这东西要怎么写,开始为面前的病人记录病症。

他的字迹工整,写的又快,很快就做好了登记。

病人拿着他写好的病历本,转身朝着帐篷里的另一头走去。

那一边支起了木架,拉起帘子,隔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而诸葛真还在回忆着从病历本上看到的信息。

本子上的字迹十分潦草粗糙、歪歪斜斜,很明显就是没接受过多少教育的人写出来的,当中甚至还有不少的错别字。

不过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本子上对这种病症的称呼——

鼠疫。

原来这个病症,唤做鼠疫。

倒是和他的发现不谋而合,莫非那位仙姑也知道,这病症起始于跳蚤老鼠?

正在诸葛真思索之间,忽然帘子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诸葛真听出这声音是刚刚进去拉人的,心下微微惊讶,诧异问道:“他是怎么了?”

屠户娘子还没有走,听到这声问话,没耐心地答了句:“没什么呢,治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