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越与滕濆献从两侧冲天而起,水灵与土灵夹击相遇,成片的虫兽被击退,“后退,快后退拉开距离”,韶溭的命令在城池上空回荡,神将们边战边退,恍然,有名将士停下脚步朝着虫兽跑去,他周围的几人瞧见后也跟上他的脚步,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违背命令不及时撤退,周弘礼定定的看向战场,过了许久只见将士从虫腹底下抱出个孩子,但掩护他的将士们并没有全部退出来,神将大喊着,“高黎城中还有人族”。
“舅舅,你带人尽可能将虫兽引走,我带人去救那些人族”,连山越快速说着,娀齐会意点头,金色的剑刃布满高空,滕濆献瞧见后,无数土灵形成高速昏暗的风沙,城池的地面抬高将让那些虫兽退无可退,金光划开层层叠叠的兽群,城中忽然发出怪异的尖啸,虫兽有序的朝两边攻去,韶溭瞬间也明白连山越的意思,他安排诸将牵制虫兽,不让它们有机会逃回城中。
连山越看准时机带着人进入城中,昔日热烈喧闹的高黎城此刻如幽深阴暗的巢穴,腐肉与腥臭的气味让人作呕,墙壁和地面覆盖着粘稠的分泌物,以及虫兽爬过留下的痕迹,它们用苔藓与蛛网遮住城池上方的阳光,上面爬满着许多不知名的蠕动生物,城中的道路被它们挖出许多洞穴,森白的虫卵与幼虫密密麻麻,高黎城是座废城了。
连山越带着人走向更阴暗之地,这里的确关押着许多人族,只是他们的神智已经完全被摧毁,呆愣愣的坐在洞穴中,等待被当作食物,将士们快速打开牢门,催促着人群往外走,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被驱赶着,这时,洞穴深处忽然发出低沉的咆哮,冷风打着漩涡涌入洞中,无数冰冷的气息以燎原之势蔓延冻结,靠后的人族皆被冻成冰雕,蓝色的雾气从它们身上流出,连山越快速用火灵抵着冰的蔓延,“快带他们走”,他声音无比冷沉,青华培养出一只怪物。
洞穴中传出清脆的笑声,恍然长着九只头通体冰蓝,长着翅膀的怪虫朝他袭来,巨翅上的灵力刮着人皮肉生疼,它落地化作白面人形,沧海无数的水柱击的他身形不稳,“你们是何人,何故入侵我的地盘”,他的声音如同珍珠落满地,只是长相却实在让人作呕,“这里是神族的地盘,带上你的虫兽离开此地”,怪虫身体中有红色流动,“我们生来就在这里,你们才是入侵者”,红色顺着他的身体与冰袭向连山越,他回头瞧着已接近城门的众人,遮天蔽日的水元素击碎它们的巢穴,虫卵与幼虫砰的破体而亡,血雾在无声流淌。
怪虫声音尖利的咆哮着,高黎城瞬间变成冰城,连山越凝聚炽热的烈日之力,火浪在冰上盘旋不灭,冷风将蓝色的雾气吹向高空的将士,水流卷起巨浪化作水墙将那些蓝色包裹,怪虫愤怒的叫着,化作兽型翅膀中蓝色的利刃朝连山越砍来,瞬间它被腾空而起的水龙吞噬,冰蓝的身躯在其中扭动,挣扎良久后便没了声息,蓝雾与冰瞬间消散,连山越也收了灵力,原本阴暗的巢穴,此刻更是焦黑一片。
城外的虫族悲戚的咆哮着,它们冲破阻碍,拼命朝城中奔来,神将在城池上空喊着,“连山王,快些撤退,虫兽正不顾一切朝城中来”,连山越仰头瞧着只剩一方天地的城池,整个人如同长在井中那般压抑,这时,怪虫身体中飞出一只小虫,趁连山越抬头之际钻进他的手臂,忽然手腕处的筋脉闪着冰蓝的光,他快速封印全身筋脉,冰蓝游走到手臂便停止了,能清晰的瞧见皮肉下有只虫子在蠕动,他快速用刀将虫子挑出来,小虫落在地上碎成一团,手臂的经脉全部变成蓝色,瞧着触目惊心。
“连山王,你怎么样了?”韶溭赶来接应他,连山越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虫王已经被杀,高黎城已不适合人族居住”,韶溭转头看向狂暴的虫兽,“吩咐将士们做好防御,尽快除掉这些兽族”,他神情严肃的看向连山越的手臂,“先回营地,让医师瞧瞧”,连山越没有拒绝,快步朝营地走去,虽知道应当不会有大问题,但他仍不能倒下,他还得回去找阿雪。
虞明谦赶回来时,太阳正高悬于空中,散发着炽热的光,只有庭院中的树下才有几分凉意,“城主正在与大王姬他们用午膳”,侍从带着他快步往正厅赶,灼热的日光照着他整个脸都皱成一团,汗水正顺着褶皱流淌,整个人风尘仆仆,瞧上去狼狈不堪,更让他的话多了几分信服。
“王姬,虞公子说连山王遇伏,性命堪忧”,虞明谦跟在侍从身后,饭菜的香味勾起他肚子中的饥饿,目光落在同桌的千子彧身上,脸色顿时变得更黑,杀不了他若能揍他一顿出出气也行,于是,他从侍从身后快步走到千子彧面前,拳头猝不及防的将他的脸打偏,他手中的碗掉在地上,千子彧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起身转头,拳头也朝虞明谦打去,韶雪听到消息后,不知为何脑海中阵阵刺痛,高阳嬑与沈清棠连忙将两人拉开,“到底怎么回事?”高阳嬑怒吼着。
虞明谦心中不知为何替连山越委屈起来,声音颤抖着说道,“王上在高黎城遇伏,如今生死不明,他偷走王上的爱,心安理得坐在这里吃饭”,嬑眉宇间染上愁意,转身看向韶雪,“阿雪…”,韶雪蹭的站起身,“我要去高黎城”,千子彧目光变得深沉,既然你们都看好连山越,那么便叫他最爱的人杀了他,“阿雪,我陪你同去,好歹有个照应”,他这次并未阻止她,高阳嬑虽觉不妥,可这几日千子彧总是跟着韶雪,虞明谦却如炸毛的猫,“没人想看见你”,眼看两人又要起冲突,高阳嬑忙做了决定,“弟妹留下守城,我与你们同去”,这时,绥绥又不乐意,“母亲,我也要去,我要去看爹爹与舅舅”。
沈清棠这才开口,面上带着担忧,“其他人是否可安好?”虞明谦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没有方才的理直气壮,“只有连山的队伍遭遇埋伏,璟楠君与北陵君都安好”,沈清棠这才好似松了口气,韶雪起身召唤出南妦朝高黎城的方向飞去。
营帐中,医师的神色很是严肃,蓝光已经照亮连山越手臂中的骨头,他的嘴唇都隐隐泛着亮光,韶溭立在一侧目光暗沉,“连山王、璟楠君,请恕在下才疏学浅,属下实在没见过此类虫兽,它的这个好似并不是毒,或许神医谷会有办法”,他想若连沈陌都无能为力的话,这世间或许没人能治疗,“快派人去穷桑找沈陌前来”,韶溭皱眉吩咐着,娀齐撩开营帐,“王上,怎么会这样?”他此刻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怎么就一语成谶竟真受了伤。
“是我不慎大意被虫王所伤,我已封锁筋脉,没有什么大碍,不用让母亲担心”,连山越不让他将消息传回,“臣遵命”,娀齐明白他们虽有血缘关系,但他们首先的君臣关系,“那些救出来的人族怎么样?可否还有得救?”连山越坐在榻边,盔甲上还有虫兽腥臭的血液,他厌恶的用帕子擦着,娀齐叹着气摇摇头,“他们的神智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这些人与尸体只差一口气,想必他们是虫族豢养起来的食物”,连山越看向韶溭,“璟楠君,这是你们高阳的百姓,你想办法将他们处理掉吧,活着亦或是死亡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韶溭瞧上去怅怅不乐,每个种族之间都有伤害与压迫,谁能论清孰是孰非呢?
战争已经结束,虫兽的尸体在阳光下被照的透明,高黎城静静伫立着,城外的草木焦黑干枯,昔日少女娇俏的笑声与瓜果的香气,成了它的一场幻梦,“将战死将士的尸体收回,至于那些虫兽就地掩埋,高黎城方圆百里列为荒地,禁止有人涉足”,韶溭沉声吩咐道,远处周弘礼仍在观望着战场,那位将士救回来的孩子尚且还是个完整的人族,她缩在神将怀中瑟瑟发抖。
韶溭来到他身侧,“如今有个难题,连山王救出来的那些人族没有任何神智,监军觉得该如何处置?” 周弘礼这才回神,老脸上泪水纵横,韶溭有些惊诧笑着,他们这种人早就见惯了生死,心已经强大到能接受任何人的死亡,“监察这是为死去的将士痛哭流涕?”周弘礼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叫璟楠君见笑了,您说的那些人族,他们如今已不知生死,若让他们活着势必要找人照顾他们,而且这好似也没多大意义,死或许对他们来说是解脱,这是下官的看法,如何抉择还得璟楠君做主”。
韶溭轻笑着,“生命有时候脆弱的一掰就断,既然监军也认同这样的做法,这件事便由您去做,给他们一个痛快”,周弘礼有些愣神,韶溭将这样的事情推给他,日后若被人大作文章也是有可能的,正要推脱,孩子如同炮弹般冲向他,她抓住他的衣服,“你们不能杀了我的亲人”,周弘礼有些手足无措。
韶溭冷漠的拉开她,“你宁愿看着他们如同死人般活着?他们如今甚至不如动物,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留在此地,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女孩被他的冷漠吓得双目通红,她拼命的想要摆脱他的桎梏,“我只知道他们中有我的家人,若他们死了,我便永远见不到了”,韶溭松开手,“既然如此,便将你的家人给你留下,但你得负责照顾他们”,女孩眼神愤恨的看他,“我自然会照顾好他们”。
神将站在原地无声瞧着这一幕,忽然他泪眼朦胧的跪倒韶溭面前,“城主,请你处罚我,是我没有听从你的命令,我是队长,却带着我的同伴让他们死在虫堆之下,若非我发现那些失智的人族,连山王也不会受伤,求王上处罚我”,韶溭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违背军规是过,可你救了人族是功,功过相抵我不罚你,当时没人知道那些神族是失智的”,神将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可他们的死让我内心无法安宁,我是夺了他们性命的刽子手”。
韶溭无奈叹着气,“人若有良心,这种情况下会活得很艰难,可若当时你不是队长,他们自愿随你去是否你便不会这么痛苦,我是城主,是我下令进攻高黎城,是否我该为所有死去的将士痛苦?大哥是高阳王,他的所有命令都不可避免会有人死,那么他是否也是天下的罪人?战场上,若非军令让诸将去送死,那么凶吉祸福只是个人的造化”。
众人间的沉默好似无法动弹的泥泞,韶溭身侧的滕濆献心中不免涌上悲伤,他们都在战争中见惯了生死,如今翻开这样的话题,好似深埋心底的伤疤被剖开,新伤旧伤让人喘不过气来,韶溭看向周弘礼,“周监察,如今你可还觉得功是功,过是过?”
周弘礼跪在韶溭面前,所有战争中最痛苦的是最下等的将士,他们有什么错?他完全可以当时选择撤退,不救这个孩子,可他救了,他当时也不知有人会死,“璟楠君,是我错了,我高居庙堂不知战争的痛苦与残忍,更不知如何会有突发的状况,枉我白读诸多圣贤书,却深陷于那些条条框框无法自拔,我会向王上呈明罪责”。
韶溭叹息着,“我并非要你向大哥认错,我是想让穷桑的朝堂少些无意义的争论,监察一心为穷桑,溭心下明了,所以我坦然接受惩罚”,周弘礼如今完全被他折服,“下官此后定当尽心为穷桑,璟楠君请受下官一拜”,韶溭心安理得受着,他能替大哥减轻些烦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