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从没见过你妹子?”阿玫问。
“妹子身体不好,常年在家里养着。”翠柳如实说道。
阿玫有些看不透她了。
若说翠柳真的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又为何在这种时候对她展露信任?
翠柳意识到阿玫的目光,有些窘迫地起身,“小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做。”
说完,她快速跑了出去,就连女红都忘在了原地。
门被关上了。
阿玫终究是没忍住,去拾了那双未成形的袜子,放在手里轻轻摩挲一下,然后很快放回了原位。
不是什么好料子,甚至是很低贱的那一类。
徐裕没给她涨月钱吗?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阿玫不在后院,能清楚地听见从街上传来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些声音很有活力,但阿玫面无表情。
她自己也没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厌恶,原本还有去看烟火秀的想法,现在却只想窝在床上,哪里都不去。
那种疲惫晕眩的感觉又上来了。
阿玫揉着额头,漫不经心地听着徐裕的说话声。
他在叫几个公子收拾一下,一会儿去看烟火秀。
喝醉了的徐诚被喊了起来,徐哲依旧活力四射,用他那个大嗓门在嗷嚎着什么话,期间夹杂着徐裕的说话声,以及史氏的催促声。
没有徐启宸和徐氏的声音。
但阿玫依旧能想象得到这两个人的状态。
徐启宸依旧是一副清冷公子的模样,他会走在大哥和二哥的最后面,对徐裕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可面上始终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
这种分寸感恰到好处,既让徐裕觉得自己有地位,又能让徐启宸摆脱他的啰里啰嗦。
徐氏也许会维持她那一贯的姿态——在徐裕面前表现出适当的爱慕,在他背后又恢复那种冷漠的态度。
阿玫正想得入神,突然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姐,烟火秀就要开始了。”是翠柳的声音。
阿玫本来想直接说自己不去了,可她很快敏锐地察觉到一个问题——
翠柳的声音不太对劲。
她听起来像是哭过。
发生什么了?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她出声道:“进来帮我穿衣。”
翠柳应了声,进门也没有看向阿玫的方向,而是直接去了西屋拿外衣。
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东屋没有起身的动静,便低着头往那边走。
“低着头做什么?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吗?”阿玫躺在炕上,她侧头看着翠柳。
她手里抱着那件素色棉袍,原本梳好的长发也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将她的面容全部遮上,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
翠柳没有回话。
阿玫注意到她肩膀抖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正常。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这次的敲门声显得不急不缓,一共敲了三下,这三下之间的间隔时间很有规律,力度也恰到好处。
这人敲了门,却没急着开口。
是徐启宸。
阿玫笃定地想,还是在徐裕注视下的徐启宸。
若徐裕不在,他此刻大概率会直接喊阿姐了。
阿玫没开口,翠柳意识到了不对,慢慢把棉袍放在了一侧的椅子背上。
“珠儿,不去看烟火秀吗?”是史氏的声音。
阿玫一怔,珠儿?
旋即嘴角勾了一下,眼底却无笑意,只开口,“不去了,有些不舒服。”
就她目前的地位来讲,就算不去,徐裕也不会说什么。
甚至,有人因她缺席而发出议论声时,徐裕也会维护她。
果然,门外再没传来其他声音。
院子里又是一阵嘈杂声,紧跟着,声音停了,整个徐府都安静了。
在这个过程中,阿玫一直盯着翠柳,她注意到徐府静下来之后,翠柳的肩膀又抖了一下。
“袜子还没做好,不做了?”阿玫问她。
翠柳低着头挪到半个时辰前坐着的椅子上,拿起未做完的女红,垂着头继续做活。
她看起来没有解释的意思。
阿玫闭了一会眼,在快要睡着时突然惊醒,就连一旁的翠柳也似被吓到了,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有人敲门。
阿玫瞥了一眼翠柳苍白的脸,正是被吓了一下,她才看清了翠柳满脸泪痕。
“谁?”阿玫去开门。
“身体还不舒服吗?”居然是徐氏。
阿玫有些惊讶,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院子,只有下人。
“他们都走了,我留下来照顾你。”徐氏解释道。
“屋里还有人?”徐氏了然。
“翠柳还在屋里。”阿玫走出屋子,把门关了。
“你提到的失忆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但应该有一个人知道。”徐氏轻声道:“正好现在府里没别人,那……”
“砰”——
从西厢房传来关门的声音。
阿玫和徐氏双双愣住,看着对方,半天没回过神。
“西厢房还有人?”徐氏惊讶。
“应该是那个女子。”阿玫也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号人。
她在府中的存在感太低,几乎不怎么露面,能忽略掉也是正常的事情。
徐氏苦笑,“那就有些难办了。”
话音落,西厢房的门又开了,小莺穿着外衣从里面跑出来,匆匆地往大门口跑去。
徐氏去跟了一下,见她真的朝着码头那边跑了。
“走吧。”徐氏回来说。
阿玫没多问,但她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
徐氏说的,应该是地库里的那个人。
入了夜,气温更冷了一些,阿玫出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被冻了一下,头脑清醒了不少,原来那种眩晕感也减弱了。
徐氏原本在她前面走,可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阿玫身上。
“现在府中开始叫我珠儿了?”阿玫谢过她之后,又问。
“是老爷的吩咐。”徐氏没多说。
徐裕的事情,徐氏不想多嘴。
阿玫也不再说话,只跟着她去了西厢房的第三个屋。
依旧是能被翘起来的木板,只是这次是徐氏打头。
她下去时才发现徐氏衣服里居然藏了饭菜。
依旧是那个堆满着臭鱼烂虾的房间,地下的人伸出手,夺走了徐氏递来的饭菜,然后就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