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村子里闪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宁沅沅提着装满金元宝的竹篮，跟在金月梅和江建国身后，沿着村外的小路慢慢走着。
夜风微凉，带来草木的清香，月光洒在土路上，映出三人长长的影子。
宁沅沅左顾右盼，却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外婆，路上怎么一个鬼魂都没有啊？也感受不到阴气。”她小声问道。
金月梅提着一袋香烛和纸钱走在前面，闻言笑了笑：“村里人气旺，现在又有老花和毛皮皮守着，鬼魂不敢靠近。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看到了。”
果然，当他们走到村外山坡上那片老槐树林时，宁沅沅终于看到了第一道影子——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发呆。
她的身影很淡，在月光下几乎透明。
“那位按称呼你要叫她太奶奶。”金月梅低声说道：“她是前年冬天走的，享年九十三岁，寿终正寝。”
宁沅沅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金月梅停下脚步，从篮子里取出三炷香点燃，插在路边松软的泥土里。
青烟袅袅升起，老太太的魂体立刻变得清晰了些。
“老人家，中元节来给你烧点钱。”金月梅轻声说道，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叠纸钱和几个金元宝，用香火点燃。
纸钱燃烧的火光映照在三人脸上，老太太的魂体慢慢飘过来，蹲在火堆旁，贪婪地吸食着香火的气息。
宁沅沅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得安详了许多。
江建国拎着一桶酒，他拿出纸杯，倒了一杯酒在地上。
继续往前走，遇到的鬼魂渐渐多了起来。
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只有几个中年人和小孩，有的独自徘徊，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他们看到金月梅手中的香烛，都露出期待的神色。
“外婆，为什么这些鬼魂不去投胎呢？”宁沅沅忍不住问道。
金月梅一边给这些鬼魂烧纸钱，一边解释：“他们有些是阳寿未尽就意外去世的，要等到命定的时辰才能去地府；有些是还有牵挂，舍不得走；还有些是地府暂时安排不了投胎的名额，得排队等着。所以就都趁着今天中元节鬼门开，上来看看。”
宁沅沅恍然大悟，她看到一个特别瘦小的老奶奶，孤零零地站在远处不敢靠近，便主动走过去，从篮子里抓了一大把金元宝。
“奶奶，给您。”她蹲下身，小心地点燃金元宝。
老奶奶的魂体立刻飘了过来，在火光映照下，宁沅沅看清了她的脸——布满皱纹，但眼神很慈祥。
“谢谢小囡囡。”老奶奶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你是月梅家的孩子吧？长得真像你妈妈小时候。”
宁沅沅惊讶地睁大眼睛：“您认识我妈妈？”
“认识啊。”老奶奶一边“吃”着纸钱，一边说：“你妈妈和你舅舅小时候可调皮了，经常来我家打枣子吃。”
金月梅走过来，笑着插话：“这是村东头的王奶奶，以前就住在咱们家隔壁，你妈妈和舅舅都得叫她奶奶呢。”
宁沅沅连忙又给王奶奶多烧了些金元宝。
老人家高兴得直抹眼泪，虽然鬼魂并没有真正的泪水。
就这样，三人一路走一路烧，遇到一个鬼魂就停下来祭拜，要是遇到一群鬼魂，就多烧点，让他们都能吃上几口香火。
宁沅沅发现，这些鬼魂虽然样子有些吓人，但都很和善，甚至还会互相谦让，让年纪更大的先“吃”。
“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他们回到人世间的时候是有意识的，不然要是放出来没有意识的鬼魂，那会乱套的。”金月梅向宁沅沅解释着。
走到一片开阔地时，他们遇到了十几个聚在一起的鬼魂。
金月梅索性在地上画了个大圈，把所有纸钱和金元宝都堆在里面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天地。
鬼魂们围坐在火堆周围，“吃”着贡品，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神情。宁沅沅听到他们在小声交谈：
“今年建国夫妻俩又来了，真是好人啊。”
“是啊，我死了二十年，就他们一家人年年记得给我烧纸。”
“我那不孝子搬去城里后，就再没回来给我上过坟……”
宁沅沅听得心里发酸。她拉了拉江建国的衣袖：“外公，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给这些鬼魂烧纸钱的啊？”
江建国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很温和：“从你太爷爷那辈就开始了，这些老人家生前都是村里人，跟咱们家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的。咱们家有这个能力，能看到他们，知道他们需要帮助，顺手帮一把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哪天外公外婆不在了，变成鬼魂在路边游荡，肯定也希望有人能记得给我们烧点纸钱，对不对？”
宁沅沅鼻子一酸，立刻摇头：“外公外婆才不会死呢！”
金月梅听到了，笑着走过来搂住她：“傻孩子，人都有这么一天的。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好好过日子，走了以后也有人惦记着。”
最后一叠纸钱烧完，酒桶里的酒也见底了，鬼魂们的身影渐渐淡去，他们朝着三人鞠躬道谢，然后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回村的路上，宁沅沅趴在江建国的背上，一直沉默不语。
月光照在小路上，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应该是村里的狗感受到了鬼魂的气息在叫。
“怎么了？被你外公的话被吓到了？”金月梅轻声问道。
宁沅沅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在想，那些鬼魂的家人为什么不给他们烧纸钱呢？”
江建国叹了口气：“有的是搬去城里了，有的是不信这些，还有的……可能就是忘了吧。”
“那以后每年我都跟外公外婆一起来烧纸钱！”宁沅沅突然说道。
金月梅和江建国相视一笑，金月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快到家时，宁沅沅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花，它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接他们了。
“老花！”宁沅沅从江建国背上下来，跑过去抱住它毛茸茸的脖子。
老花摇了摇尾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鬼魂跟着他们回来后才摇着尾巴带路。
院子里，江慧霞和宁明林正坐在石桌处乘凉。
江一呈已经睡了，毛皮皮蜷在躺椅上上打盹。
“回来啦？”江慧霞站起身，抱起宁沅沅，问道：“都顺利吗？”
“很顺利。”金月梅把空篮子放在墙角，坐下道：“今年的鬼魂比往年少了一些，你二爷爷也没来了，看来有不少已经投胎去了。”
宁明林依旧自动过滤了不科学的信息，他脑子里记住的信息是，金月梅和江建国今晚带着宁沅沅去祖宗坟头上烧纸钱了。
他给每人倒了杯热水：“喝点水暖暖身子，夜里露水重。”
随即又问宁沅沅：“宝宝，你去上坟害怕吗？”
宁沅沅在江慧霞怀里，听到这话，知道爸爸又自动屏蔽了有关鬼魂的信息，她笑道：“爸爸，我一点也不害怕。”
宁明林看她笑得开心，这才放下心来。
一家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天，就陆续洗漱上床了。
宁沅沅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她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些有家人祭拜的鬼魂，外婆说他们都是这几年村里去世的村民们。
他们都还没有入轮回，所以可以趁着中元节鬼门大开，来人间看看，看看自己的亲人。
宁沅沅有些疑惑，既然鬼魂和阴差都能够来到人间，那肯定是有鬼门的，可她根本没有感受到阴差的气息，也没有感觉到鬼门，甚至这些鬼魂的阴气都很淡。
这让她更加好奇这个世界的地府到底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