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在马车内的宋云初,全程除了观战以及下达指令外,并未亲自动手。
大臣们回过神来,面色各异。
宋云初已下了马车,望向百官,不疾不徐道:“方才的演习诸位同僚都看见了吧?本王即便不出手,刺客也休想伤我。”
“叶将军此前已试探过,本王的实力的确有所削弱,可那又如何呢?自本王被陛下重用以来,身边总是危机不断,本王能安稳地活到今日,靠的并非只是一身武艺,本王自认为头脑也胜过在场的多数人。”
宋云初言语轻狂,众人虽心有不悦,但一时也无法反驳。
毕竟以八人胜三十人的这场演练的确精彩,哪怕是看宋云初不顺眼的叶将军等人,也不得不收敛气焰,沉默不言。
宋云初目的已达到,便不再挖苦众人,而是朝君离洛的方向拱手道:“陛下,无论旁人如何诽谤,还请您相信微臣之心,臣不敢有负陛下信任,更不会欺君犯上。”
“朕明白。”君离洛朝她淡然一笑,随即走到她面前,颇为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对朕、对朝廷的付出,朕都看在心里,岂会因为旁人几句揣测就对你生疑?”
“你方才安排的这一出演习实在有趣。”君离洛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叶将军等人,“叶卿家,你们若得空,该多跟宁王学学这些出奇制胜的方法才是。”
众人心中一阵憋闷。
可当着君离洛的面,他们也不敢将情绪泄露,只能垂头应下——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朕还有不少折子要处理,你们都散了吧。”
宋云初望着众人陆续离去的身影,眉眼间泛起淡淡笑意。
想让她吃亏,可没那么容易。
君离洛侧过头看她,也低笑了一声,“你总是有本事把他们气着。”
“谁让他们总和我过不去。”宋云初道,“我就喜欢他们看不惯我,但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用你们家乡的话来形容……又让你装到了是吧?”
“没错,我就是喜欢装。”
“我也喜欢看你装。”
“我懂。”宋云初挑了挑眉,“用我们家乡的话来形容,你这叫慕强。”
君离洛轻咳了一声,“该去御书房看折子了。”
说着,他迈开了步伐。
宋云初笑着跟上。
……
“都说赵将军手下的兵厉害,可咱们钟校尉在宁王的指点下,带着七个人就压制了那三十个人,这才是真正的强者风范啊。”
“听说那些人被打的鼻青脸肿,这还是钟校尉手下留情了的,这么看来的话,她平时对我们也不算太凶,骂归骂,也不怎么动手。”
“钟校尉哪里凶了?你可真不会说话,没听过厉将出雄兵吗?她只是略微有些严厉罢了,她若不严厉,也镇不住咱们这么多人,反正我是服气的。”
练武场上,众将士对钟南燕大肆称赞,楚玉霓将那些话听在耳朵里,转头朝钟南燕询问:“那八个人里面明明也有我在,他们怎么都只夸你?我也出了不少力的啊。”
“可能你的存在感不够强。”钟南燕打开了手里的水袋,“虽然咱们都出力了,但我砍的人比你多,用宋大哥的话来说,我是主力,你是……辅助?”
楚玉霓:“……”
“况且,他们是我手底下的人,肯定是得奉承我,奉承你才奇怪呢,你可以回去听听你自己手下人的议论,说不定是夸你的呢。”
楚玉霓无言。
其实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了,他手下的人夸他的似乎也不多。
虽然叶将军与殿下不和,但那三十名将士对钟南燕是实打实的服气,解散之后回去和其他人那么一说,钟南燕的名声可不就又传开了。
毕竟手底下见真招,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他们一开始有多轻视钟南燕,落败的时候就有多钦佩。
钟南燕作为目前唯一一个女校尉,在一众钦佩她的人里,也总有那么些个心生爱慕的。
“你如今是越来越受欢迎了。”楚玉霓轻叹了一声。
“受欢迎不好么?本姑娘不管走到哪都是如此受欢迎的,从前在药王谷是这样,如今出来了还是这样,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生来不凡。”
钟南燕说到这,瞥了楚玉霓一眼,“我受欢迎,你不高兴么?”
“当然不是。”楚玉霓迅速接话,“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心思不纯……反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你一定不要相信那些小子的花言巧语。”
“这你放心吧,我要求很高的,他们肯定不太行。”
“要求很高是多高?”楚玉霓下意识询问,“除了长相要俊俏,还有什么来着?比如要多大的官衔?或者——去你家提亲要多少银子?”
“后面这两点其实也没多重要。”钟南燕不甚在意道,“做官无非就是要权要势,咱们是宁王府的人,不管几品都吃不了亏,至于钱,我自己都能挣,我要是真穷到没钱花了,把药王谷的东西拿出去卖都能挣不少,当然了,目前没那个必要。”
“这俩都不重要的话,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我最感兴趣的就是练武,这点一直以来都没变过,所以……”钟南燕顿了顿,道,“我们老钟家的女婿,武功一定不能差。”
“你是想找个比你能打的?”楚玉霓面上浮现一丝忧心,“若真如此,万一将来你们一言不合动起了手,你岂不是得吃亏?”
“我不可能吃亏。”钟南燕笃定道,“能赢我又如何?若真敢跟我动手,他最好睡觉的时候都睁一只眼,别让我的蛇逮着机会给他一口。”
“哦对,我怎么就忘了,你还养着毒蛇呢。”
钟南燕转头看楚玉霓,“你今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了?”
“我随便问问,都这么熟悉了,关心一下还不好么?诶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楚玉霓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开了。
待走远了之后,他才停下来,靠在一棵榕树旁,隐约能感受到自己不太寻常的心跳。
刚才与钟南燕对视,面对她探究的眼神,他真觉得有些紧张。
此刻回想起自己刚才问的那些问题,竟是嘴巴比脑子还快,好像没有多加思考,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问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算太机灵的人,但或许也没有那么迟钝。
有些事情,他也该反应过来了。
思索良久之后,他离开了练武场。
午后的休息时间还未结束,宁王殿下这个时辰大概还没离宫,或是正在去宫门的路上。
楚玉霓步伐飞快,来到宋云初的必经之路等候。
而他很快也等到了宋云初。
“殿下这会儿应该不忙吧?”
“忙完了,正准备回府去,你有事便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您,您觉得我的资质如何?能不能练飘渺真诀?”
听着楚玉霓这话,宋云初轻笑了一声,“怎么,看见我教赵景恒和南燕,你也心痒难耐了?我记得之前教你们的时候说过,我是针对你们的长处选择适合你们的招式,他们俩轻功好,身法快,练习飘渺真诀有优势,而你虽然速度不及他们,但你的力量比他们强,所以才教了你别的招式。”
“那若是我要学,会比他们难?我可以勤快些。”
“有些功夫需要天赋,不是勤快就行,就好比他们的臂力不如你,即便再练十年,掰手腕也掰不过你。你好好学我教你的剑法就行了,打实战也好用。”
“是……”楚玉霓应了下来。
见他有些失落,宋云初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要和自己人比这些,你也有你的优势。”
“比如有钱吗?”楚玉霓撇了撇嘴,“如果这也算优势,那这优势还是仰仗着父母,不算我自己的能耐。”
“你小子今天发什么癫?”宋云初沉下脸,故作严肃。
“殿下别误会,我不是计较得失,也不是要和他们比,我只是在反省,我和南燕刚认识那会儿和她还有得打,可如今我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了,她也就……不会高看我了。”
“就为这个?”宋云初翻了个白眼,“习武这事儿,不能急于求成,有些人就是进步较快,你即便没她厉害,她也不见得就低看了你,你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问她。”
楚玉霓一时语塞。
“你以为我看不明白你的心思?你若喜欢南燕,便去问问她对你的看法,无论她能否接受,至少你说出来了,便不会有遗憾。”
宋云初慢条斯理道,“南燕或许比你还迟钝些,这一步你总得先迈出来,当然了,若是我会错了意,你对南燕并没有那意思,就当我没说。”
楚玉霓沉默片刻,而后朝宋云初重重点头,“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殿下放心,我回去定会好好酝酿说辞。”
“酝酿可以,但你尽量说大白话,别乱用成语,你在这方面闹的笑话可不少。”
楚玉霓:“……”
殿下说话真是不留情。
……
是夜,月明星稀。
“爷,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茶香缭绕的房屋内,暗卫低垂着头,询问站在窗台边的人。
君天逸捏着茶杯的手越发收紧,随着一声细响,茶杯迸出了一丝裂缝。
方才暗卫来禀报,宋云初面对众大臣的刁难,十分巧妙地进行了一场八人对战三十人的演习,仿的就是他遇刺时所用的措施。
他可以在不出手的情况下取胜,还可以保全手下的人,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护卫们有能耐,他所使用的策略也很不一般,据说弄了个什么类似蛛丝网的暗器,材质坚韧又能藏在袖中,让人耳目一新。
那场演习围观者甚多,散播的速度自然也很快,如今坊间的人们都在说宁王如何机敏,手下人才云集,连叶将军都被他治得服帖。
把那厮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昔日的阴狠奸贼,处心积虑,终于是一点点地洗去自己身上的骂名,成了一个惊才绝艳、报效朝廷的国之栋梁。
这是何等可笑。
“接下来……自然还得靠我那好四哥继续出力了。”
提到康王,他不得不再次感谢母妃。
母妃从前不曾和他说过康王私下贩卖无忧丹,毕竟他们与康王之间素无恩怨,将事情直接捅破于他们而言毫无益处,倒不如暂且留着这个把柄。
他也是被营救出来之后,才从母妃留下的暗卫口中得知此事,母妃的本意是希望他从此隐姓埋名,但或许母妃太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做不到,便又嘱咐暗卫,如若他执意复仇,康王或许可利用,别急着自己出手。
母妃对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可惜他不够有能耐,连累母妃被囚于清溪寺修行,他想见一面都难。
而更让他崩溃的在于,清溪寺附近盯梢的暗卫打探到了消息,据说母妃如今有些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还有就是——雨夕竟也被送去了清溪寺,罪名是袭击如敏,冲撞公主。
他不信江雨夕会做那种蠢事,他更倾向于是司连婳和江如敏在惩罚他,司连婳受宋云初的挑唆将他视为敌人,而如敏曾经也和雨夕一样爱慕他,即便现在爱转变为怨恨,如敏终究还是心有不甘的吧?这才会对昔日情敌出手。
君天逸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能确定他依旧在乎江如敏,而江雨夕……或许没有那么喜爱,但终究还是有几分旧情和愧疚。
如今雨夕和母妃同在清溪寺,以雨夕的温柔体贴,应当也是会帮他照料母妃的。
若有机会,他会将她们一同救出来。
“我这四哥,有财富,也有胆量,否则哪里敢做无忧丹的生意,不过他还是欠缺了些野心,我总该逼他一把,让他下决心往前迈一步才好。”
君天逸转头看向身后的暗卫,“攸洲王家是四哥手下的得力干将,近半年发了不少横财吧?你明日就把关于王家的消息送去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