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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如同开天辟地般,在刘基的内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令他心神剧颤。

刘基思索片刻后缓缓抬头,神色肃穆无比,毅然与龙霄君的目光相对。

刘基沉声答道:“伯温虽不知真君究竟有多大能耐,但数十年乃至数百载,待真君离去后,世间依旧是恶行遍地,如那漫山遍野的野草般,难以根除。”

“就如同密宗如来,白莲弥勒,外道三清四御,数十年数百年后,世上定然会有宵小之辈借着真君名号,来祸乱世间,残害苍生。”

“先生,敢问你所说的宗派,都是何人所建?”龙霄君闻言微微一笑,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自然是各教各派的祖师爷了。”刘基闻言一愣,不知此问何意,这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不过。

“那世间可有过神明亲自下凡建的宗派?”

龙霄君此问如同洪吕大钟一般,在刘基的脑海中轰然敲响,震荡不已,让刘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先生,若天下众生皆可自度,那有没有漫天神佛都无足轻重,也无需你我坐谈论道。”

龙霄君笑道,手指轻轻一挥,只见茶壶中热腾腾的茶水化作一道细长水流,倒入刘基早已空荡的茶杯中,清新茶香伴着暖和白雾,在刘基身旁弥漫开来。

“千百年过去,众生依旧深陷执迷而难以醒悟,那又有哪尊神佛真正现身来普渡众生呢?看那幽幽古刹千年钟,敲响地尽是痴人说梦。”

“但真君,渡众生脱离苦海才是最难的一步,古今多少圣贤皆是败在这一步。”刘基闻言,脸上依旧带着怀疑之色,似乎在提醒龙霄君,此举难如登天。

“伯温在官场虽然不久,但人心险恶也尝了个遍,若论天下之恶,更是数不胜数。”刘基话音刚落,神色便紧绷起来,他觉得眼前的这位仙神似乎把人性想得太过美好,太过理想化。

“真君也有读心之能,应当知晓世人皆是半人半鬼,若离得太近,便再也无法直视。”

“先生觉得天下间的奸人恶人,多不多?”龙霄君没有回答刘基的这个问题,但神色却渐渐认真起来。

刘基敏锐地感受到龙霄君的变化,顿时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懈怠,“当今世道,恶徒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那先生觉得,世间皆是君子,可否长治久安,永世太平?”

刘基闻言,神色骤然一振,目光坚定万分肯定地说道:“天下人若都是君子,那自然是毫无疑问,那必然是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那正人君子,可胜得过如蒙古贵族那般残暴狡诈的恶人?”

刘基闻言后一呆,他之前对答如流,但对这个问题却犹豫不决,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胜不过。”

刘基很想回答胜得过,但他心底一清二楚,他就是那个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奸臣踢出官场的君子,自己若说胜得过,岂不是自取其辱?

“那我便让天下人皆为君子!”

龙霄君朗朗一笑,语气豪迈,“哪怕这天下人皆是伪君子,那我便让这天下人装一辈子的伪君子。”

刘基闻言,只觉得这话就如同白莲教的往生极乐一般,虚无缥缈,如同天方夜谭。

但刘基也就此看出龙霄君本意是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缓缓问道:“真君如此嫉恶如仇,行事又这般雷厉风行,那眼中可容得下当今的元廷?”

龙霄君闻言,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玩味,似乎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

但回想起历史也不怪刘基如此,此刻刘基虽然被大都之中的官员赶了出去,但也见过元顺帝与脱脱的励精图治,所以心中依旧觉得元廷有救。

此时的刘基终究还是年轻,等他遇到了方国珍,他才真正体会到世间险恶。

龙霄君眼眸中浮现几分好奇之色,手指轻轻敲打着圆桌。

“如今蒙古贵族与那些贪官污吏皆是蛀虫,在天下百姓身上吸血,搜刮着民脂民膏,北方民不聊生,南方年年造反,先生为何还会如此为元廷着想?”

刘基思索一番,谨慎地说道:“这皆是那些奸臣官宦所为,当今圣上与丞相齐心协力,奋发图强,欲求天下太平,真君或许能助元廷一臂之力。”

“先生有所不知,我给了元廷三次机会,如今已去两次,我还会再帮他们一次。”

龙霄君将茶壶内的茶叶倒出,煮碎的茶渣出壶后随秋风吹去,待到壶中沸腾,刘基便见一缕云雾拖着嫩茶,没入沸水之中。

“倘若元廷依旧做不到,那便只能顺从天下大势,代代新人换旧人了。”

刘基见状,对龙霄君的自信从容愈发感到惊讶,“真君对这天下大事就如此有把握?认为万事万物皆在自己掌控中?”

“正是因为没把握,所以我才来找先生。”

就在刘基以为龙霄君会自信十足的说有把握,他都准备好下一段说辞时,龙霄君却突然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答复。

刘基神色惊愕地看着龙霄君,以为祂是在与自己开玩笑,但此刻龙霄君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神色极为肃穆地与刘基对上目光。

“真君,伯温虽有几分薄才,但......”

刘基话还未说完,便被龙霄君抬手打断,指了指圆桌上,只见不知何时,那圆桌上出现一张十分详细的地图。

刘基低头望去,仔细观看一番,发现天南海北在地图上尽皆有记载,其中还有许多自己没有听过的地方。

龙霄君缓缓问道:“先生,你觉得当今世上最大的东西是什么?”

刘基没再感到疑惑,他如今十分清楚,龙霄君所说的问题皆有深意。

刘基思索一番后,认真答道:“若说晚生亲眼见过的,那自然是三山五岳,若说活物动物,那便是色目商人带来的大象或者东瀛附近的大鲸,若要论古往今来与神话传说,那便只能是鲲鹏。”

语毕,刘基便见龙霄君手中凭空出现一支毛笔,祂以周身浮云为墨,落笔点在地图中的江北行省濠州路上。

随后龙霄挥毫而出,画出一条很粗很粗的白线,在地图弯弯曲曲地蔓延着。

白线越过元大都,再从元大抵至草原,旋即继续往北方而去。

刘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只见那白线甚至跨越了史书上苏武牧羊的北海,依旧没有停止,最后抵达最北方,一个刘基都闻所未闻的地方。

若要寻个词语称呼此地,那应该就是北冥。

“真君,这线条是何意?”刘基见龙霄君停笔,颇为不解地问道。

地图上的白线虽然有些曲折的,但也是直通地图最北方,一眼看去,既不是什么符号,也不是什么文字。

只听龙霄君说出一句刘基今晚听过最癫狂、最无法理解的话。

“这是我的身躯,但还不是全部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