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失血过多，侯爷的眼神半晌才聚焦，还想坐起来，却被孙大夫赶紧拦住了。
“侯爷哎，祖宗！您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方才真是三魂七魄都吓丢了！能把您救回来，我已经拼老命了！求您别折腾了，好好躺着，伤口再出血，大罗金仙下凡也不成了。”
李老四也是单膝跪在床沿，小声劝道，“侯爷，您肩膀中的匕首抹了毒，不致死，但是活血。方才只血水就装四盆，这会儿还没敢往外倒呢。”
侯爷皱眉，缓了两口气，哑着嗓子问道，“外边怎么样了？”
“营地里没事，只是让额木勒克跑了。”李老四扫了一眼门口，冷着脸又添了一句。
“侯爷，匕首上的毒来自宫里，孙大夫见过。”
侯爷瞳孔一缩，没力气说话，却牢牢望向孙大夫。
孙大夫头皮都要炸裂了，心里叫苦不迭啊。
他就是个军医，可没什么权势，眼见就要卷入一个大漩涡，怎么能不害怕？
李老四看出他的顾虑，劝道，“孙大夫，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瞒着了！知道什么，你就说什么。
“你也别怕，北征无论成功与否，只要你开口，任何时候我们家里都能把你送走，远离北地和新都，去江南水乡或者海外都成。
保证你平安无事，衣食无忧。”
若是旁人，孙大夫定然要瞒到底，但李老四开口，他就动摇了。
整个天武，谁人不知道李家人最是重信诺啊，可以是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典型代表。
为了李家冒险，李家定然会护他周全。
他又没有媳妇孩子，去南边走走，换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好。
这般想着，他就开了口。
“我当初年轻气盛，在民间也闯出偌大名头，后来被纳入太医院，很是风光一阵。
“后来，有个皇亲家里的长孙媳难产，恰逢太医院只有我值班，就跟着去看了看。
“结果这个长孙媳妇儿产后血崩死了，我看出有异常，琢磨了很久，又查了诸多陈年脉案，才明白产妇被下了活血的毒药。而且，宫里也曾有很多妃嫔是因此而死。
“我一时蠢笨，找到这家说了产妇的死因，却被撵了出去，紧接着太医院也把我除名了。
“我不服气啊，到处打听了一些消息。原来那产妇出身商贾，嫁妆丰厚却没权势。她被害死，不但嫁妆留下，肥了婆家，她丈夫还能再娶一个书香门第的新妇……
“我怕被灭口，隐姓埋名做了军医，藏在军中。若不是今日又见了这毒药，这些往事，我真是打算烂到肚子里了。”
李老四把拳头捏的嘎巴响，低声骂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老话说的真是没错！最狼心狗肺的，往往是最信任的人。蛮人还没被彻底赶出边关呢，皇上就等不及下手了！”
孙大夫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拾掇了东西，“我去给侯爷熬药！”说罢，他就麻利的逃出了帐篷。
侯爷神色里免不得有几分失望，但更多却是冷然。
“军中有皇上的人手，这一刀是从我身后甩过来的。”
李老四一愣，末了直接跳了起来！
是啊，刀尖在肩膀前，刀把儿在肩膀后！
这是有人在侯爷同额木勒克拼斗的时候，下了黑手！
北征将近十年，他一向认为北征军中是铁板一样，水泼不进！
所有人都可以把后背相互交付，不必担心任何背叛。
但今日这事，就像狠狠一巴掌，把他彻底打醒了……
“该死的！我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李老四咬着后槽牙，这一刻，对叛徒的仇恨，比对皇上还要深刻！
“你暗中调查，不要惊动任何人，这时候稳定军心最重要。”侯爷一口气说的多了，疼的额头有些冒汗。
他缓了一会儿，又道，“找叶山，给家里送信儿，南迁！皇上既然动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另外，军中修整三日，三日后我恢复一些就继续推进，只不过你要代我上阵了。”
“这是应该的！”李老四赶紧应下来，眼里满满都是担忧。
“家里那边我会尽快传消息，你不用惦记。皇上既然是找人暗算，就还是想留下一层脸皮。家里那边，应该不会太过危险。
“而且我二哥和温先生，还有刘家老爷子也不会坐以待毙。还有福妞儿……说起来，今日多亏了这丫头。
“当初，出征的时候，她在我这里存了两颗救命药丸，不许我告诉你。就怕军中有人遇险，你会送出去。
“方才，普通解毒丸不管用，我就动用了这救命丸。没想到，迅速解毒，否则今日真是凶险了!”
李老四一脸后怕，想起闺女又备觉骄傲。
北征这么大的事，马上就要彻底收复失地的关键时刻，谁也没想到，北征军最大的底气和依靠，不是皇上和朝堂，居然是一个小丫头！
除了第一次，其余所有军粮和伤药，几乎都是小丫头的手笔。
没人问她，那么多粮食，那么好的伤药从哪里来。
就是能问，也不必问。
这丫头在拼尽她所有的力气，支援他们。
为了天武百姓，还在其次。
她从来最担心最惦记的，就是亲爹和侯爷，是这些她熟悉亲近的人！
侯爷眼底也是满满的欣慰和感慨，“为了咱们两人，让福妞儿这孩子费心了。”
李老四摆手，嘱咐道，“侯爷别想太多，赶紧好起来，把蛮人撵出边关，咱们就胜利了。
“到时候，这兵权谁要就给谁！当谁稀罕一样，整日拼死拼活，劳心劳力！
“咱们在前边提着脑袋杀敌，后边没人帮忙，反倒处处扯后腿，暗箭伤人！
“早知道这般，还北征做什么，就让蛮人杀到江南去，砍死那些缩头乌龟好了！”
他骂的痛快，再看侯爷已经闭了眼睛。
他只能把恼怒收了起来，今日之事，论起来最伤心的还是侯爷……
李老四不敢离开，一直等到孙大夫熬药回来，魏二牛也端了鸡汤面进来，他才匆忙去找叶山，也把修整三日的军令传下去……
京都外，碎金滩里，夜色如旧，家家户户都在安睡。
偶尔巡逻队的老少爷们肚子饿，拿出家里带的包子，然后在村口架了火堆烤一烤，低声说几句闲话儿，倒是热闹。
佳音睡得迷糊，却突然惊醒过来，然后翻来覆去就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