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人的死活我妈他们都没问,这种事儿自己解决固然风险高,但解恨。
“我们都知道这个事儿不能善了,所以大家各奔东西,有几个情况和我一样,不愿意连累孩子,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只能远远地把他们送养出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不知道是多少心酸,我想到了白毛,大家一定都不好受,好好的生活就这么被强行改变了轨迹。
我妈看我脸色不好,还不忘安慰我:“我也挺好,老家挺好,但这儿我也喜欢,有空了还能给你爸上上坟,这边儿啊,跟老家挺像。”
光头永远是情绪价值给得最满的那个,一拍大腿:“就是呢阿姨,两边有一像呢。”
我妈笑了两声:“那是指定,不管是南边北边,只要是在边疆的老百姓,哪能没有血性呢!不野蛮可没法活儿。”
我妈把胳膊往腿上一支,肌肉更明显了,她一打响指,乌云立刻走过来坐下了,我妈给它喂了一小块儿苹果。
好家伙,这可比光头懂事。
而光头不觉得,还斜眼贱笑着看向陈志:“唉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那儿子,傻求子的!”
陈志不为所动,瞥了他一眼说道:“差着辈分呢嘛,人家乌云是跟乌眼儿哥一个辈分嘞,懂事很正常。”
陈小花倒也没有光头说的那么傻,这会儿在陈志脚底下趴得稳稳的,它已经被乌云牧烦了,我妈说话期间每当陈小花想到处溜达一下,乌云都会过来拦截,次数多了陈小花就放弃了。
我妈看看了时间,抬头看向我们:“饿不饿?我给你们做饭去,可买了不少好吃的。”
我打了个苹果嗝,说实话真不饿,我们几个现在都跟苹果成了精似得。
“妈,要不晚上吧,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隔天我们就该走了,这次我把事儿都整利索了,下回还来。”
一听我要走她也明白了:“我这边倒是好久没人过来搅和了,合着是找着你了,这样,我跟你一起。”
我赶紧摆手:“别别别,妈,这个太危险了,你等我们好消息就行了,不然我会分心。”
我妈听了以后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毫无预兆地流下眼泪来,说到我爸的时候她没哭,说到她吃尽苦头的时候她没哭,说到姥姥去世的时候她也没失态,可现在她突然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我一下慌了,赶紧蹲在她跟前给她递纸,她用两只手捂着脸,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大了,可算是好好长大了。”
她的声音又压抑又欣喜,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阴影与不安里,那些无法改变的痛苦早就无法再刺激麻木的她了,可是让我平安长大是她的愿望,只是这一点点的好事儿就足以让她痛哭流涕了。
我妈伸出一只沾着眼泪的手轻抚着我的肩膀:“当年我跑去看你的时候,那就这么大一点儿,跟小狗一样大,你爸妈给你包的就剩个眼睛了,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我躲在人堆里,你就盯着我看,你一看我我就忍不住哭,还是你姥把我拽走了。”
她的话让我鼻子一酸,完全想不到安慰的话。
悲痛的哭声此起彼伏,不过不是我妈的,是光头和陈志,他们看起来真的非常伤心。
我跟我妈一擦脸面面相觑,她由衷地感慨道:“这俩小伙挺仁义啊!”
他俩抱头痛哭,我那点儿汹涌的悲伤全让他俩给我嚎没了,神经病。
我妈看他们哭得难舍难分,于是就拉着我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吧唧”两半大酸菜就拍在了水盆里。
“早上刚从别人家捞出来的酸菜,给你们炖了。”
这小味儿挠一下就上来了,闻着就正,我跟在她身后打下手,乌云过来还能帮忙扔垃圾,什么塑料袋子、烂菜叶子……
“诶妈,乌云把烂菜叶子叼哪去了?”
我看着乌云每次都叼着菜叶子走出厨房,也不知道它这是什么习惯。
这时外头传来陈志带着鼻音的声音:“幺儿,你在吃啥子?哪点儿来的菜叶子嘛?”
我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把菜叶子都收了起来,不再给那条“喂羊犬”机会。
我妈撕了两条鸡肉给我,我下意识就要张嘴,结果她却头也不回地说道:“去,喂狗,它等的就是这个。”
我默默把嘴合上,结果她又递过来两块鸡皮:“来鸡皮给你吃,它不能吃。”
我伸手去接,这会儿她却抬手径直塞进了我的嘴里,这种亲昵的接触让我有点儿不自然,连味道都没尝出来,我边咀嚼着鸡皮边把鸡肉塞进狗嘴。
这鸡皮……
嘶,皮?
不对啊,不对,我妈他们都把那山洞祸害成那样儿了,但是我记得我当时去的时候还看见了祭祀林,上面还覆盖着一块块类似人皮一样的东西,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
“妈,你当时在山洞里有没有看见一片祭祀林,上面有皮质的雕刻。”
我妈皱着眉想了想:“没有啊,那洞里空荡荡的,其实没什么像样儿的东西,我对那地方印象挺深,不能记错。”
我一愣:“那地方我也去过啊……难道那老头后来又回去了?”
我妈想了想后却摇摇头:“不太可能,那事儿折腾了挺久,只不过没闹到明面上,但是他们肯定是不敢回去了。”
“那这就奇怪了……”
当天的晚饭很丰盛,我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桌子上很多菜都是我在家常吃的,只不过我亲妈做的又是另一个味道,桌子上有一盘连襟,切着三角小块,看样子是用油溜过,然后又用酱油和孜然炒了一遍。
我妈指着这盘连襟说道:“这是你爸最爱吃的,拌着饭能吃一大盘子,你尝尝爱吃不?”
我夹了一筷子,油香油香的,我那老爹还挺会吃。
我妈看着我往嘴里扒拉饭,恍惚间说了一句:“还是跟你爸长得像一点儿。”
一听这话我直接把碗扣在了脸上扒饭,两只眼睛热热的,自从我爸那俩黑眼圈没了以后我就感觉总是怪怪的,再加上后来死佟游总念叨我不是人,多少还有是点儿游离,但我妈这一句话好像又让我找到了我和他们之间斩不断的联系。
我终于不是跟山海经上的谁谁谁长得像了。
“妈,要不你去乌鲁木齐呆两天?”
我妈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事儿,听我这么问竟然一愣:“这,这不好吧?”
“那有啥的,反正现在也没人盯着你了,你去那儿待着我也放心。”
另一边的光头端起那盘所剩无几的柿子拌白糖把汤都喝了,大白盘子上面露出个光秃秃的脑袋顶,他放下盘子后一擦嘴。
“就是撒阿姨,你去我们那儿玩儿上两天,有意思得很。”
我妈一看他就笑,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容远发来一条消息:你们找到佟叔了吗?你们在哪儿?
我笑容一敛,这货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