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就近找了个住处凑合了一晚,睡前陈志还在念叨:“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儿有没得微波炉哇?能不能热饭噻?”
光头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肯定有嘛,住院部咋可能没有微波炉呢。”
“那就好噻,恁个多吃的嘛,甩了好可惜哟。”
我定了个八点的闹钟,想着这个时间怎么也够早了,还不至于打扰他们睡觉。
不过这天一早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就有点儿后悔了,我他妈定这么早干啥啊?
一边的光头嚷嚷着:“你个狗怂定这么早的闹钟干撒呢?天还黑的呢欸!”
我闭着拿起手机就准备把闹钟按掉,可屏幕光一照我就清醒了一点,这不是闹钟啊,是来电铃声。
我仔细一看,哪是什么八点,竟然才六点多!
而来电的人竟然是容远,他能有啥事儿?
我接起电话,声音还很困顿:“喂?又咋啦?”
他的声音也像是刚睡醒,但语气很严肃:“阿丽亚阿姨要不行了。”
“什么?”
我的困意瞬间飞得无影无踪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不说没啥大事儿么!”
“我也不知道,阿力木刚刚给我打过电话,确实是不好了,我一会儿就赶过去,你先帮我看一下吧,我怕阿力木看顾不过来。”
我脑子里还是懵的,他说的对,我们昨天光想着着火的事儿了,后来看帕尔瓦孜和严英对阿丽亚也没有恶意竟然就把这茬放在后边了,万一这俩人心思不纯……
“我靠,光头,陈志,别睡了,阿丽亚出事儿了。”
他俩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们没顾上洗漱就出了门,一路上我都在猜阿丽亚是被捂了还是被掐了,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老天爷可别整这么丧良心的事儿啊。
可事实显然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们来了以后阿力木领着我在病房门口说了下大致的情况。
“半夜的时候帕尔瓦孜发现她喘气很费力,就找了医生,说是什么酸中毒。”
“中毒?谁下的毒?”
光头一听差点儿叫出声来,但阿力木赶紧摇头:“不是那个毒,我也不懂这些,说的就是因为缺氧什么血红蛋白之类的,再加上阿姨年纪确实很大了,现在心肺都衰竭了。”
我赶紧问道:“那能治吗?昨天状态明明挺好啊。”
阿力木表情也很纠结:“医生也觉得恶化得很突然,不是完全不能治,但是这个样子,作用不大……而且,她没有家属了,我们现在没法证明帕尔瓦孜是她的家属,阿姨现在意识非常清醒,她自己不想治。”
我们的心情一下低到了谷底,这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
这时帕尔瓦孜正跟着一个医生从楼道路过,他一个劲儿地解释:“我是家属,我真的是家属。”
但医生的表情很无奈,毕竟我们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证明他是家属,甚至还有一个能证明他不是家属的。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我们进去时反而看到阿丽亚很平静,甚至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一看我们来了还有点儿激动,冲我们招了招手,她的喘气声很大,偶尔还会吧唧一下嘴。
她还是说不了话,只是嘴唇在动,方玉紧紧盯着她的嘴唇,然后给我们解释道:“她要她的包裹,说在你们的车里。”
我们赶紧点点头,一齐跑出去把她所有的行李拿了出来,这些行李原本是准备等她回家的时候方便装车的,所以一直没有卸下来,可没想到……
我定了定心神,跟光头他们两个把那些行李全都搬了回去,她看见我们回来了还眯着眼笑了笑,竖了个大拇指,这小老太太真的很像动画片的人。
她指着其中一个小包,我赶紧递给了她,所有人就看着她翻啊翻的,最终翻出三个红本,看着像是房产证,而她竟然直接把这些东西递给了帕尔瓦孜。
这下在场的人都愣了,只有帕尔瓦孜默默地流着泪。
我们其他人面面相觑,这能行吗?这可以吗?
这个时候也不能判断阿丽亚到底是因为阿尔茨海默症所以真的认定这就是帕尔瓦孜,就是她的孙子,还是说她觉得这小伙子人好,她就想把东西给人家。
但我们都没吱声,没办手续光拿证件应该也没啥用吧,都这个时候了,她咋高兴咋来吧。
可就在大家沉默的时候,最先受不了的竟然是严英,她一把握住阿丽亚的手,看着她想说啥却没说出来,最后她急得面红耳赤,冲着帕尔瓦孜怒骂:“你是不是人,你连老人你都骗,咱们是穷,但你不能干这种事儿吧!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报警了!”
但帕尔瓦孜这会儿就跟没了魂儿一样,愣愣地看着阿丽亚,根本听不见严英说话。
反而是阿丽亚对着严英摇摇头,然后乐呵呵地又在包裹里一阵翻腾,她翻出一个小铁盒,喘着气打开一看,里头都是现金。
阿丽亚缓慢地把这些现金整成一摞塞给严英,原本还义愤填膺的严英这下真被整破防了,直接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小老太太这会儿可能是真糊涂了,开始散财了。
阿丽亚喘气越来越费劲了,眼皮也有点儿耷拉,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好像只有坐起来才能舒服点儿,帕尔瓦孜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坐起来的阿丽亚每喘一口气就要低一下头。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窗台,远处的天空泛着一点儿鱼肚白,朝阳还隐藏在地平线下,这时候一只喜鹊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扑棱着翅膀落在带着积雪的窗台上。
阿丽亚费力得抬起手指向那只喜鹊,嘴里发出几声“嗬嗬”声。
一旁的帕尔瓦孜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他让严英帮忙扶着阿丽亚,然后开始在病房里四处乱看找着什么。
“纸,纸……”他嘴里念叨着。
最后他的眼睛落在挂在床脚的输液单子上,他的手在颤抖,试了几次终于把单子拿下来翻转到了背面,他用那根拴着绳子的蓝色油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边写边流泪。
他把单子折好,然后抬头看向阿丽亚,郑重地将纸递给她。
“给你,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