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不可抑制地轻笑出声,看着什邡的目光却没有一丝笑意。
“所以你觉得,我为了吃一顿烧鹅,就会盲目借给你一千两?你哪里来的自信?”谢必安毫不留情地说道,目光落在眼前的烧鹅上,“烧鹅给你的?”
什邡不以为意地笑了,目光坦诚地看着谢必安说:“谢表兄说笑了,我说了是借,又不是不还。”
谢必安坐直身体,微微仰着头看她,问道:“我想听实话。”
什邡本也没打算瞒着他,于是坦白说出自己的打算。
“前段时间林同州把纸坊的老师傅都遣散回家,如今楮树纸那边正缺人手,我想将一位手艺超群的老师傅请回来。”什邡说道。
谢必安:“那与烧鹅有何关系?”
什邡说:“黄老不肯见我们。于是我去找黄老的关门弟子打听,得知他喜欢吃烧鹅,本事想要去买烧鹅探望,结果到了广和楼才知道大厨换了人,原来的大厨王师傅打算搬家回岭南道。”
谢必安了然,嗤笑道:“所以呢?你打算学了做烧鹅的法子,投其所好?”
什邡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谢必安垂眸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地说:“既如此,这银子难道不该从中公出么?亦或是林同州?”
来找谢必安之前,什邡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一来二房未必会任由她胡来,二来她也存有私心,想要借由此事接近黄老,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到爹爹遇害的线索。
“怎么不说话了?”谢必安饶有兴致地问,什邡笑了下,垂眸看他,“在想编排个什么理由才能让谢表兄心甘情愿借我这笔银子 。”
谢必安忽而一笑:“所以你想到了?”
什邡摇头说没有。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笑闹声,听起来似乎是常五一个人抢走了两只烧鹅腿,其他玄甲军不服,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打算车轮战,谁胜了常五,谁拿鹅腿。
不多时,笑闹声变成了助威声。
谢必安微微蹙眉,从油麻纸包里捡出一只鹅腿朝着洞开的窗棂丢了出去。窗外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年轻人此起彼伏的大笑声。
“黑山,怎么样?大人赏的鹅腿好吃么?”
“哈哈哈!黑山,有了鹅腿还打什么?”
“谢大人!”
“依我看,咱们一个一个来多没劲儿,不若一起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紧接着便传来常五愤怒的吼叫声:“啊!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怎么教训你们。”
……
谢必安微微蹙眉,朝着窗外喊了一声:“既然都这么闲,那就去演武场跑二十圈吧!不跑完不许吃饭。”
话音刚落,院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哀嚎,玄甲军一哄而散,哪里还顾得上抢常五的烧鹅腿。
见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谢必安扭头看什邡:“怎么样?编好理由了么?”
什邡仍旧摇头,但神情却异常严肃地说:“即便我编了任何理由,谢表兄也不会相信。这样,我允谢表兄一个承诺,若日后谢表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不触犯王法,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一定不遗余力地做到。”
谢必安脸上顿时露出兴味的表情:“任何事?”
什邡笃定地点了点头:“不触犯王法,不涉及底线。”
谢必安嗤笑:“你的底线在哪儿?”
什邡认真回答:“伤人伤己。”
“好一个伤人伤己。”谢必安站起身,绕过黄花梨木的桌案来到什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好!我借你,不过,何以为证?”
谢必安的身形着实高大,两个人又离得近,什邡要仰着脖子才能与他对视。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郑重地说:“我与表兄写下借据,你看如何?”
谢必安勾了勾唇,垂眸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文房四宝。什邡立马会意,连忙拿过一张黄麻纸,将毛笔蘸满墨汁,洋洋洒洒的在纸上写下借据,以及允谢必安一个不触犯王法、不涉及底线,伤人伤己的承诺。
写完借据,什邡扭头冲下往上看着谢必安问:“表兄,你我约定,一年后还款如何?”
谢必安垂眸看着她拿着毛笔的手,点了点头。
什邡连忙在借据上填好还款日期,然后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讳:闻喜。
“多宝阁第二层的格子里面有印尼。”谢必安抬手指了一下多宝阁。
什邡怔愣一瞬,谢必安上前一步,垂眸看她:“怎么?反悔了?”
“当然不是。”什邡连忙放下笔,转身来到多宝阁前,抬手将多宝阁上的红色漆木盒子取了下来。
漆木盒子里装着印泥,什邡按好手印,拿起借据递到谢必安面前:“谢表兄,你看如何?”
谢必安伸手接过借据,什邡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他袖摆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一道赤红的蜈蚣形疤痕盘横在手腕内侧,整个手腕亦红肿一片。
“表兄的手受了伤?”
谢必安垂眸看了一眼手腕,左手轻轻扯了一下袖摆,将手腕上的疤痕遮住。
“旧伤罢了。”他淡淡地说,而后接过什邡手中的毛笔,在借据上写下‘蕴之’二字。
大概是左手不习惯,谢必安的字并不好看,总有些风骨依旧,遒劲不足的感觉。
什邡看着收笔,狐疑地问:“蕴之?”
谢必安将笔丢进笔洗中,淡淡地说:“我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