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彦膝下有三儿两女,见袁崇焕开始唠家常,出于礼貌,便对门外的长随道:“去请三哥儿和两位小姐,前来拜见长辈。”
然后对袁崇焕说:“下关膝下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哥儿毕业于燕京大学,去年报名,带着妻儿去了辽东。
二哥正在燕京大学上学,家里还有一个顽皮的三哥儿,和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儿。”
正说着,三个孩子来到客厅,三哥儿十四五岁年纪,头戴瓜皮帽,身穿浅蓝色箭袖曳撒,腰间一条青色玉带,脚蹬鹿皮皂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好一个眉清目秀,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两个小女儿,一个八九岁,一个只有四五岁,全都生得玉雪可爱。
王家彦板起脸,对三个孩子说:“这是鲸海水师提督袁大人,快快上前拜见!”
三个孩子转向袁崇焕,规规矩矩的行礼,三哥儿行的是鞠躬礼,两个小女儿行福礼。
袁崇焕临时起意,要见人家的儿女,事先没有准备礼物,他袖子里只有银票,但直接送银票显得太随意,还有行贿之嫌。
他也是个洒脱之人,哈哈一笑道:“见外了见外了,开美若不嫌弃,让孩子们叫一声袁伯父就好,只是今日没准备礼物,回头给你们补上。”
王家彦心想:本官与你的交情,何时就到了这般,可以论通家之好的地步了?
却不好驳他的面子,吩咐三个孩子:“还不谢谢袁伯父?”
听了阿爹的话,三个孩子重新对着袁崇焕行礼:“谢谢袁伯父!”
袁崇焕哈哈一笑:“这才像话吗,三哥儿,如今在读什么书啊?”
王家三公子王文桥,恭敬地答道:“回袁伯父,已经学完了四书五经,正在学习做时文。”
王家彦在旁边嫌弃地说:“这孩子醉心于练武,于读书进学的正事儿上,却不用心,要不然今年也该下场试一试手了,哼!”
王文桥赶紧低下头,不敢反驳父亲。
袁崇焕忙打圆场:“哥儿还小,明年下场也是一样的。”
挥挥手让孩子们下去,临了还不忘补充道:“回去等着,伯父回头就给你们送来见面礼!”
等三个孩子跨出门,袁崇焕才搓着手,问王家彦:“开美,不知你家三公子可曾婚配?”
王家彦顿时明白了袁崇焕的心思,这是想结儿女亲家,巩固两家的关系来了……自己正三品,袁崇焕是正二品,若是让三哥儿娶袁家的姑娘,别人会以为他王家彦,是想高攀袁崇焕了。
太后会不会顾忌他结交外臣?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想在朝堂上更进一步呢……
但他不能驳袁崇焕的面子,只好诚恳地说:“不敢哄瞒袁大人,这三哥儿,是下官的妾侍所生,养在他嫡母名下,今年十四岁,尚未婚配,平日里练拳的时辰,多过读书的时辰,没少被他母亲责罚,皮得很……”
听说是妾室所生,袁崇焕心里咯噔一下,只后悔自己今日行事太孟浪了,也没有事先打探打探。
他家里与王家三哥儿年岁相当的女儿,是他与夫人的老来女,平日里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让女儿嫁一个庶子,别说夫人了,他自己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算了,还是回去与夫人商量一下再说,于是他打消了当场提亲的念头,转移话题,聊一些报纸上登载的各地见闻。
回到驿馆,袁崇焕立即派长随,出去打听王家三哥儿的情况,庶出还好说,只要孩子进步,将来能考中功名,凭自己与王家彦的人脉,不愁扶不起来。
两个时辰后,长随来回复:“王家三公子虽是庶出,却是记在嫡母名下养大的,身份与嫡子无异,喜欢练武骑射,弓马娴熟,读书成绩中上……王家家规极严,王大人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端方君子,这位三公子,虽然佢劣,却从无沾花惹草,打架斗殴的劣迹……”
袁崇焕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结这门亲事,于是将送给王家儿女们的见面礼,又加厚了几分,又送给王家彦的母亲,一株品项极好的百年山参,送王的夫人,两张雪白的狐狸皮。
用箱子仔细装好,让长随送去王府上。
随后提笔写信,将王家和王家三哥儿的情况,向夫人做了汇报,说王家彦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与他结成儿女亲家,自己在官场上就多了一个天大的助力,哪怕去遥远的海参崴做官,也没人敢在朝堂上给自己使绊子……
妻儿都在广东老家,袁崇焕准备在京城置一座宅子,将妻子儿女接到京城居住,这是封疆大吏们的常规操作,以前他在宁远城,离京城不过三日距离,没必要让家人留京为质。
现在,他要去遥远的海参崴,手里还握着一只水师,虽然朝廷没有明确规定,封疆大吏的妻儿必须留在京城,但大明立国两百多年,这是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袁崇焕好不容易得来的职位,更应该自觉自发地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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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袁崇焕和毛文龙入宫觐见裕安太后,太后携天子,在乾清宫外的平台上召见二人。
乾清宫外,春风拂面,带着一丝料峭的春寒,阳光洒在青石地面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辉。
太后和小皇帝端坐在雕花木椅上,身后是站着法容、姜姑姑、方正化和怀恩,其他宫女和内侍站在他们身后,恭敬地垂手而立,记录起居注的史官,跪着在旁边的案几前,随时准备记录太后和天子的言行。
袁崇焕和毛文龙并肩走上前,躬身行礼:“臣袁崇焕(毛文龙),叩见太后、陛下。”
张蔷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二人平身:“两位爱卿不必多礼,赐座。”
两人谢恩后,分别坐在两侧的椅子上。
袁崇焕神色恭敬,目光低垂,心中却有些忐忑。他想起自己六年前在此地,刚夸完“五年平辽”的海口,转眼皇太极就打到了城下,害得他这些年,一直不受太后待见,“五年平辽”成了他官场生涯中,最大的笑话。
被他待为恩师的老首辅,曾私下里告诉他,当初打败皇太极后,御史们对他喊打喊杀,要求将他下狱治罪,在太后一句话,就救了他的命。
太后说:“你们哪一位文官,能亲自披甲上阵,对敌人对砍的话,本宫就杀袁崇焕以谢天下,袁崇焕固然有错,但辽东之事,是他一人之错吗?
户部没有飘没军饷?兵部没有没有克扣粮草?工部没有从辽东筑城的工程中捞好处?杀一个袁崇焕,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么?”
侥幸逃得性命,他在宁远城老老实实地苟了五年!
此次觐见,不仅关乎鲸海水师的未来,更关乎自己的前程,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五年平辽”这样的大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