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路上,迎面碰到村长。村长求明孝办事没办成,满肚子怨气,一见明文,没聊几句,就捯饬起明孝的闲话来。明文正伤感着,毫无兴趣听他说这些:
“叔,你跟我说这作甚?”
村长气呼呼地说:“侄子不要见俺怪,你叔是害了妄语症了,见人就说。他老子现在也管不了他。他不帮村里的忙,也就算了,什么模范村不模范村的,都没啥要紧,明仁是他亲哥,他也挤兑着不让好。”
明文问:“他咋挤兑明仁了?”
村长说:“他不让明仁参加公道团,还要他退出警民联防队,不是挤兑是啥?”
“原来是这。”明文讥讽道:“公道团不公道,捕风逐影瞎胡闹。也幸好明仁有主见,没掺乎你们那些事,否则,他岂不是与你们同流合污了。你们把狗儿做掉,晚上走路,脊梁骨要小心挨放羊铲哩。”
村长尴尬道:“这咋能怪我!狗儿遭人举报,本想凑个数交差,然后设法保他出来,哪想明孝会弄成这!好歹我也是长辈,是你叔的至交,他竟一点面子也不给,把我弄得灰头土脸地,我恨不得找过去,当众人面扇他几个耳光。明文侄子你瞅着,他薄情弃义,迟早活成孤寡人。你叔给斛家挣来的好名声,迟早毁在他手里。”
明文苦笑道:“跟我说这些有啥用?他也不听我的。”
和村长别过,明文回府。刚要迈步上台阶,就听得门房里明仁和明孝在抬杠。明文轻轻走过去,站在门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高,却也听得清楚:
“哥,你也替我想想。我不这样行吗?”
“咋就不行?狗儿再是痴傻,那是一条命,不是一棵草!乡里乡亲的,你怎么这么狠心!”
“好好好,先不说这个。”
“你这是作孽,要遭报应!”
“好好好,就算我草率,我作孽,有啥报应我担着。那你呢?早就让你把低价包出去的田收回来,你咋不听?有你这样败家的吗?”
“做人要讲信用,咱不能出尔反尔。”
“你知道不知道?别人暗地里怎么议论咱家!你这样做,犯了大忌,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公道团也讲公道。你情我愿的事,谁管得着!”
“共党!他们蛊惑人心,要搞甚减租减息。你这不是明摆着与他们沆瀣一气,要革咱家的命吗?”
“你这不是扯淡!”
“哥,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还时常跟那些说不清的人来来往往、眉来眼去,若不是我在公道团,谁给你遮着掩着?”
“你不要无中生有,穷讹瞎诈!我跟甚的人眉来眼去了?我有甚要你遮着掩着!”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哥,我今日把话撂下。之前我在外面,不管听到啥,也当作没听见。如今我回来了,哥还要我行我素,要毁掉这个家,我绝不答应!”
“我凭良心做事,靠仁义立身。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也告诉你,你当再大的官,也是明月堡人,是吃明月堡的粮、喝明月堡的水长大的。妹子已经被你们逼走了,你要是再欺负良善弱小,别怪我拳头不认人!
“你敢!你试试!”……
一阵乱响,有瓷器摔碎裂的声音,又有椅子掀翻折断的声音。明文急要推门进去,却与夺门而出的明孝撞在了一起,厉声呵斥道:
“你们这是做甚?不能好好说话?”
明孝满脸怒气,说句“真是活气人”,头也不回的去了。明文走进门房,见明仁紧握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气鼓鼓地坐在桌前。明文将他数说了顿,看他渐渐平下气,这才回上房。好月陪伯父伯母聊过,已回厢房去了。穆羽看明文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明文说,明仁俩弟兄不知为啥抬杠,被我劝开了。躺在炕上的穆修听说,闭着眼直喘粗气。妇人生气道,要不就不回来,一回来就置气,到底是咋了嘛。穆羽笑着宽慰弟妹,勺子碰笊篱,海碗碰砂锅,再吵也是亲兄弟,甭搭理他们。穆羽话是如此说,心却在半空悬着。他二人现在已走不到一起,往后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