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被鲜血浸湿，紧贴在她的脸颊与脖颈处。
沈清宵轻柔地为她拨开散乱的头发，擦掉嘴角的血迹，最后珍之重之地吻上她的发顶。
“命定……你也信命吗？”姬容问。
“阿容忘了吗？与君生死纠缠、永不休。这是我为你我写好的命。”
姬容笑了，眼角溢出一滴泪。
“如果是这样的命，那我认了。”她无奈中带着释然。
原来是这样的命定之人啊。
遥记得当年与谢不离相逢。
他说，“师傅说……我出山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命定之人。”
师傅的话，原来是他胡编的。
可命定之人，却是真心实意的。
可惜他们总是这样阴差阳错，那时她还年少，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也不明白他们这样首尾相接、分不清哪里才是开始的宿命。
姬容从他怀中站起身，深深望了他一眼。
“沈清宵，我现在让你走，你会走吗？”姬容问。
“不会。”
“哪怕和我一起死？”
“不怕。”
姬容不知为什么，心中那样哀痛，却又那样满足。
“今日我要杀了这里所有人。你不会阻我的，对吗？”姬容说。
“对。”他说。
“那你可千万不要插手。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帮我。”
她语调温柔。
“也不要拦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试探，似威胁，然而其间又流淌着若有若无的缱绻，恰似恋人间调情，眼波流转间，欲说还休。
“好。”他从怀中拿出一条红色发带。
是她的。
他用发带蒙上了眼。
“我等你回来。”他说。
姬容强行压制住赤冥，目光森然看向他们。
血光遍地。
这些血，够了。
只见她双手快速结印，强大的邪魔之气从她体内汹涌而出。
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抖，一道道血红色的光芒从地底冲天而起，一个巨大而阴森的法阵缓缓浮现。
地上的血渗透在法阵中，法阵中的符文顿时闪烁着诡异的血红色光芒，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回响。
“这是……九幽灭魂阵？！”人群中有人喊道。
九幽灭魂阵是初代魔尊所创的杀阵，一旦启动其威力，堪称毁天灭地。
但世间少有能启动者。因为此阵需要以大量的血液和邪念浇灌才能开启。
即便满足了鲜血的要求，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如此磅礴的邪念与恶念。
所以在世间可谓失传已久。
即便在魔界仍有典籍记载，却难以满足开启条件。
但在这无方之方中的仙门之人可不一样了。
短时间内，这片土地已经吞噬了足够多的恶念邪念。
此阵可成。
“现在才意识到，是不是晚了……”姬容语调徐徐。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眼中透着兴奋的暗芒，那是对即将到来的血腥屠戮的期待。
“冥火燃，九幽启！”
姬容一声令下，九幽灭魂启动，恐怖的力量瞬间肆虐开来。
阵法范围之内，天地间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死寂。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从阵中喷涌而出，所到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生灵的生机被无情抽离。
他们在惨叫声中被无情地卷入其中，鲜血四溅，骨肉分离。
整个场景犹如人间炼狱，到处是残肢断臂，血腥之气弥漫。
姬容却毫无动容，她的脸上只有疯狂与冷漠，继续操控着大阵进行着血腥的屠杀。
阵法恰恰避开了玄朔，他知道是她有意为之。
她要他看着她如何杀了那些他曾经阻止她伤害的人。
她要他看着她如何一步步走到那条路，不留余地。
她要他只能看着……
*
远隔万里之遥的万象城中，仙帝洛城遥望着无方城上方那充斥着浓浓杀戮之意的大阵。
血光漫天弥漫，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遍野皆是惨状。
然而，他的目光却平静如水，毫无半分波澜。
“你真的不管了吗？如今世间深陷疾苦，苍生惨遭涂炭，你当真能够无动于衷？”赵奉仙问道。
赵奉仙此时刚刚从无方城赶回来，还带回了一个看上去机灵无比的小栾树妖。
那小树妖在无方城哭得肝肠寸断，死活都要进入无方之方去寻找他的姬容姐姐。
赵奉仙此前受姬容所托，便将他带走，顺便收其为徒。
至于姬容提及的秦素，他也已派心腹在冥界阻拦。
此刻，秦素在冥界遭遇了鬼打墙，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一个擅长织幻的大妖竟被困在幻境之中无法脱身，想来着实有趣。
只是可惜了李自寒……好友一场，背叛与否似乎已不再重要。
可李自寒深信无方城中藏有秘宝能让夜山雪起死回生，已然陷入魔障。赵奉仙对此也无力干涉他们之间的因果。
他凝视着洛城的目光，那目光似曾相识。
“不管了。”洛城缓缓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已然决意不再理会这世间的繁杂俗事。
天空中骤然绽放出万道绚烂的霞光，如同一大片璀璨的锦缎铺满了整个天际。
在那光芒之中，洛城的身形渐渐变得虚幻，却又散发着无尽的威严和神圣气息。
洛城就这样，飞升成神了。
赵奉仙望着洛城的眼睛。
洛城的目光如同寒夜中高悬的冷月，清寂而不带一丝温度。他目光中没有对世间万物的悲悯，没有对苍生的怜爱，有的只是一种绝对的平静和漠然。
好似能穿透一切虚妄，却又对眼前的繁华与苦难视若无睹。既没有对善的赞许，也没有对恶的愤怒，只是一片无尽的虚无。
仿佛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不被世间的喜怒哀乐所左右，宛如俯瞰着蝼蚁般的众生，却又对其生死兴衰毫无兴趣。
赵奉仙突然想到了。洛城的目光，就是类似于神只的目光。
多讽刺啊。
真正的神，对苍生根本没有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行有常，对万物任其自生自灭，不加干预。
不偏不倚，无情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