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者,煽庶民以抗王、神之权,谋叛于钟山。大祭司怀仁德之心,欲化其逆行,乃囚之于祭司神殿之和光殿内,冀其修身养性,涤荡戾气焉。
那时候,祭司神殿对外如是宣称。
姬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杀出去不是不可能实现。
可是她想知道鹤与究竟想做什么。
禁地中赤冥说过的话她只信了一半。
一面之词,她需要实证。
所以她安静待在和光殿等待。
没想到还没等来大祭司鹤与,先等来了父亲姬淮。
他愈发苍老,消瘦。
他自小修仙,按理说寿命绵长,断不会老得这样快。
联想到赤冥,姬容道:“赤冥快要冲破封印了,你老得这么快,是因为你透支自己的灵力和修为不断加固封印,对吗?”
姬淮却摇着头轻笑。
他说:“容儿,你果然还是没有放弃最初回到钟山的目的吗?”
姬容定定看着姬淮,目光没有躲闪。
“父亲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姬容说。
姬淮也不再多言,只是伸手想摸摸姬容的头,却被姬容下意识躲开。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姬容沉默片刻,试探着又离他近一些。
姬淮眸光颤动,哀伤又怜爱地望着她。
“乖孩子。”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像真正的父女那样。
他给姬容的感觉有些像玄朔。
但是玄朔没有他那样慈柔,也没有他那样苍老。
姬容想。
“容儿,你没有做错。”姬淮指的是她带着那些臣民反抗大祭司。
姬容沉眸,没有说话。
“他们背叛了你,错的是他们。”他说。
“可是容儿,人本就是这样自私自利。尤其是在生死面前,他们只会选择活下去,不计代价。
“我知道他们不够高尚,心中没有忠义可言。但是高尚的代价是奢侈的。有些人因为无知而无耻。有些人虽然心如明镜,但也支付不起这样的代价。
“他们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他们也仅仅是普通人而已。没有人愿意生而普通,可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他说着便又开始咳嗽。
姬容伸出去的手犹豫片刻,问道:“我该怎么帮你,能让你好受些?”
姬淮对上她茫然又关怀的目光,不由得心紧。
“咳咳……拍拍我的背,帮我顺顺气。”他说。
姬容照做。
“好孩子。”
姬容不明白他分明笑着,却又那么难过。
“你恨他们吗?”姬淮问。他指的还是那些臣民。
姬容摇头。
她本就对这个世界没抱什么期望。
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有一点点难过。但无所谓。
若是说恨。
她只恨杀了乔蘅的人。
他们带走了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在意的人。
甚至,她有些恨乔蘅。
恨她为什么丢下她,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走。
恨她为什么不能陪着自己再久一些。
姬淮说得不错。人就是这样自私。
她自私到,习惯了得到的一切,一旦减少或失去了,她都会恨。
哪怕那人是乔蘅。
姬淮又摸了摸姬容的头,“容儿乖,你的回答让我有些诧异。虽然我也希望你不要怨恨他们,可你这样回答,反而让我有些难过。”
姬淮凝视着姬容,那眼中似有深沉的痛苦在翻涌。
“为什么难过?”姬容问。
姬淮只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我也代他们恳求你,不要记恨他们。”姬淮哀伤地说。
“子民不忠不义不臣,是君之过。你若要怨恨,便怨恨我。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他们……他们何其无辜可怜……”姬淮几近哽咽。
姬淮身形略显佝偻,原本明亮的双眼如今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霭,那是无数个日夜辗转难眠后留下的痕迹。
他的脸庞消瘦而苍白,皱纹如沟壑般深刻地刻在脸上,那紧蹙的眉头之下,双眼微微泛红,隐隐有泪光闪烁。
“若是日后……他们有难,即便你不念着自己储君的责任,也求你念着我这个父亲,守护他们……”
姬淮说着,竟然对姬容行了大礼。
姬容连忙将他扶起。
“容儿,答应我好不好……也许不用很久这些事都会解决的。我已经修书送去了万象城,很快,这些都会解决的。只是在此期间,请你照拂他们一二。你是未来的王君,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啊……”
姬容不知道,正是姬淮寄出那那封信,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不等姬容答应,大祭司鹤与便推门进来,把姬淮“请”回王宫。
“王君病重,就应当好好休息。”
姬容对上鹤与的目光,只觉得山雨欲来。
三日后,王廷宣布王君病逝。而储君失德,尚在自省。由大祭司暂监王廷。
而这些,都是赵奉仙好不容易溜进和光殿告诉姬容的。
“你别担心,你父亲没死,只是被大祭司软禁了。”赵奉仙说。
姬容松了口气。
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最初没有多少感情,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他有些动容。
这样想着,姬容突然想到了玄朔。
自从回到钟山,很久没有给他去信。
“你能帮我带一封信给外面吗?”姬容问。
钟山不与外相通。
可赵奉仙跟在鹤与身边很久,一定有其他办法。
“……好。”赵奉仙答应了。
[师父大人敬启:
容儿一切皆安,师父勿念。期归而未践约,实乃容儿之过,望师父大人宽宥则个。再稍候些时日,容儿定速归矣,万望师父勿恼。
敬叩金安!]
姬容写好信后交给了赵奉仙。
又过一日,鹤与姗姗来迟。
“大祭司,您可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方便腿脚也不好使。您可真叫晚辈好等啊。”
姬容开口便明嘲暗讽。
“殿下真是好耐心。是吾低估殿下了。”鹤与轻笑。
“现在,殿下要同吾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