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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一千年前(已改,补2千字)

姬容目光冷漠,眼尾微微上扬,本该带着几分妩媚,此刻却只是徒增了几分清冷。眼皮轻抬,目光扫过,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真正落入她的眼中。

反观玄朔,那双原本平和如水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涌动着疯狂的嫉妒和无法遏制的怒火。

“我爱谁,都和你没关系。”姬容说。

玄朔气极反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丝丝寒意。

“真是好得很。”他看着姬容眼中似有杀意,可转瞬那股狠厉便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

他微微仰起头,长舒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再次看向姬容时,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有怨恨,有不甘,亦有难以言说的眷恋。

他将手中端着的鸡汤递给姬容。

姬容眼皮轻抬看了他一眼。

“若我想杀你,早就杀了,何须等到在汤里下毒?”

“老子煲汤不费时间吗?”

玄朔冷嗤。

姬容没有还是接。

她用神识大概探知了一番此时境况。

他们此时应该在凡间的一户农家小院中。

简陋的屋舍朴素却干净。床上铺着有些褪色却干净的粗布床单。床头叠放着几床厚实的棉被,针脚略显粗糙,却带着温暖的气息。

小院被一圈半人高的竹篱笆环绕着,篱笆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偶尔还点缀着几朵娇小的野花。

小院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些农具,锄头、镰刀等,虽然破旧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偶尔发出几声“咯咯咯”的叫声。旁边的狗窝中,一只大黄狗正慵懒地趴着,看到陌生人靠近,只是抬眼瞧一下,便又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也许那鸡汤的鸡便是来自院子里。

“沈清宵呢?”她问他。

她此时眉眼淡淡,双眼幽深犹如寒潭之水,不见丝毫情绪的起伏。

“死了。”玄朔轻巧说道。

姬容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定定看着他。

她的血玉灵力充裕,他怎么可能会死。

玄朔被看得心尖发颤,咬牙道:“别这么看我,容儿知道的,我对你的心思可没比沈清宵干净到哪去。”

姬容略显嫌恶地收回目光。

疯子。

玄朔把手中的碗放到一旁的桌上,望着姬容沉默的背影,神色复杂。

当时他为了追杀姬容,随着沈清宵一同进入空间裂缝中,而后来到凡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人皆受了重伤无暇自保,坠入湖中。

姬容因为新的心脏彻底长成疼痛难忍。

玄朔则是为了离开无方地牢破了重重结界,早已受了重伤,强撑着一口气,不过是为了杀了姬容。

可沈清宵又是为什么。

分明先前好好的,为什么一入凡尘,便伤得那么重。

总之玄朔把姬容从湖中捞出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有什么力气也懒得管沈清宵。

死了更好。

所以他们就这样和沈清宵走散,他抱着姬容找了间农家小院养伤。

原本这次,他是想杀了姬容的。

姬容想做什么,他一直都知道。

可他侥幸以为,废了她的修为折了她的羽翼,她便不会再重头走上那条路。

如今看来,一切似乎都注定了。

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促成她和沈清宵相遇,让她重新生出一颗心。

而几千年难得一见的逆寰星显现,除了姬容,不会有别人。

明明姬容已经落在他手中了。

明明她那时候疼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大可杀了她,取出她体内的封印再做打算。

可他终究下不了手。

他看着她长大,又可耻地对成年之后的她生出恋慕和欲望。

他看着她一步步坠入深渊,他每一次都差一步就能拉住她。

可每一次,都差一步。

再后来,兮泽王君身死。

再后来,她遇到了谢不离。

从那以后,他也成了她坠入深渊的推手。

他和她,永远都不会再有什么好的交集了。

*

姬容意识到自己重新生出一颗心后,并没有那么意外。

她在入蝴蝶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无心就无情。

她以为自己同常人一样。她以为心只是支撑自己活着的器具。

谁有空关心这个问题?

她活着便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世间那些熙熙攘攘的行尸走肉与她又有何不同?

她靠着自己的记忆和执念活着,即便不需要感情,她也靠着心中铭记之事过了那么多年。

是谢沉蝶利用梦境告诉她,她没有心便没有情。

但事实上,她的心一直在慢慢重塑,只不过长成得有些慢。

所以她一直都有心且有情,否则七年前如何断情证道。

可沈清宵的出现无意催动着她生出情丝万缕,加速了心脏的重塑。

再加上秦素的事让她知道,她也确实会为旁人牵动心绪。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苏叶,夜山雪这些人,他们是情爱之外的其他感情,也多多少少加速了她长成完整的心。

“小姑娘,你醒了?”一个穿着简朴的大娘推门进来,为姬容端来一碗汤药。

“你相公很担心你呢,整整在你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大娘说。

玄朔倒是先开口解释:“多谢您,但我不是她相公。”

他眉眼冷峻,嘴角那惯常的淡淡笑意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薄唇紧抿,线条紧绷。

“不是相公啊,是老身想错了,险些错点了鸳鸯谱。”大娘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们……不会是家里不同意,私奔出来的吧?”

大娘当时收留他们是看在二人衣着华贵,还留了一块上好的玉,其他也没来得及多问。而且一男一女,想当然觉得是夫妻。

若不是夫妻,那这两人算什么?

玄朔看出了大娘的疑虑。为了日后日子安生些,他看着姬容,意有所指道:

“她是我未婚妻,只不过先前贪玩逃了婚,如今正想带她回去成亲。”

姬容:“……”

姬容侧目看向玄朔,眼神似能杀人。

玄朔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眸光幽深,晦暗不明。

“啊……原来是这样啊。”

大娘此时已经脑补出一场豪门恩怨,可惜手边没有瓜子。

大娘走后,玄朔看向姬容:“不满我说的,你可以反驳的。告诉那位大娘,你不是。”

姬容眉目倦怠,笑得轻蔑。

“我同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澄清的。”

只不过不知道这话里,谁是那个不相干的人。

“容儿,你可真有让人时时刻刻想杀了你再殉情的本事。”玄朔说。

姬容懒得跟他废话,“这里是哪里?”

“还不是你让沈清宵施的什么妖术,这是哪里你不知道?”玄朔反问。

“不知道。”姬容只知道这里是凡间,具体是哪里,她怎么知道。

玄朔道:“这里是一千多年前的人间。燕朝。”

*

一千年前,燕朝。

姬容嗤笑。

骗鬼。

她才不信。

玄朔惯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忽悠她。

从前他们没有决裂时便是这样。

如今又这样,却让她觉得恶心。

姬容头也不回走出去,问方才那位大娘今夕何年,是何朝代。

“自然是燕朝,如今正值永安五年啊。姑娘难道是外族人?”

姬容轻笑。

骗人。

她逢人便问。

玄朔担心她不回来,一路跟着她。

直到来到城门口问了当值的官兵,又到州府衙门翻遍了典籍记载。

姬容只觉得荒唐。

怎么可能?

人怎么可能回到一千年前?

直到姬容注意到街上行人的穿衣制式,发型打扮,确实与她从前见过的凡人有所不同。

烈日之下,她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更衬得无助可怜。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因震惊而发不出声音。

“容儿……”

玄朔想扶她,却被她推开。

姬容抱膝蹲在原地,缓冲着超越认知的震惊。

玄朔随手变出一把伞为她撑上。

“这日头大,你刚好了,别这么折腾自己。”他说。

他何尝不理解姬容的反应。

他第一日醒过来的时候得知身处一千年前,也是她这个反应。

毕竟从没有人真正做到穿梭时空,古书里也没有这样的记载,那些话本故事里的不过是幻想,没想到如今落在他身上。

姬容平复了心绪,随后也慢慢反应过来。

划破虚空最初的原理便是撕裂空间,而后在裂缝之上重新创造一方世界。

然则亦可以随着修习者的感悟将其用法拓展延伸,比如破开幻境,或者如同传输阵法一般转换空间。

姬容本想先去凡间,躲开那时莫名出现的兵荒马乱,却没想到反而造成时间扭曲,来到了一千年前。

那书中本就写道,时间是单线向前的。所以这个法术最大的缺点就是,很可能会造成时间扭曲,甚至时空混乱。

可是姬容原以为,逆转时空只是古籍中缥缈无影的设想,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在他们身上实现。

“真的是燕朝。”姬容说。

她可以确定,这里不是幻境,不是梦魇,而是真实存在的现实世界。

而他们,真的回到一千年前。

她看向玄朔,“是你的家。”

玄朔是燕朝李氏皇族最后一位皇长子,俗名李嚣尘。

如今的皇帝正是他的生父,李奢。

“皇庭从来不是我的家。”玄朔说。

玄朔眉眼淡漠,看不出情绪。

姬容当然不关心他过往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更在意的是,穿梭时空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本就是违逆天道之事,虽然他们无意行此事,可如今定局已成,那么沈清宵……

姬容抓着玄朔的衣袖问:“沈清宵是不是受伤了?”

“你怎么知道?”

玄朔分明记得姬容当时疼得神志不清,她是如何知道……

“你是说……”很快他也反应过来,“沈清宵逆天而为,遭受反噬?”

姬容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原本澄净明锐的双眼此刻蒙上了一层阴霾,秀眉微蹙,愁思茫茫。

玄朔见不得她心中这样牵挂旁人,拉着她的手便要往回走。

“你放开我!”

“你做什么?!”

挣扎拉扯之间,姬容撕烂了玄朔的衣袖。

只见他那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臂之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那猩红的颜色刺得人双目生疼。

其间更是分布着好几个大小一致的牙印,深深嵌入皮肉之中,显得格外狰狞。

这些伤口极深,可以得见每一道伤痕都曾出了血将周边的肌肤浸染得一片殷红。

如今结了痂,依旧可以想象当时的惨烈。

他身为一个金仙,按理说有着超凡的恢复能力,可如今过去了许久,看起来还是很严重。

姬容本好奇谁能这么欺负他,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她疼的时候咬着自己的下唇。

他把手腕递到她唇边,“别咬自己,疼就咬我。”

她当时已然神智模糊,哪管眼前人是谁,抱着他的手臂便开始抓挠,撕咬……

姬容目光复杂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朔却毫不在意道:“老子欠你的。”

姬容看着他,双眸此刻犹如寒夜中凛冽的霜风,冰冷中透着无尽的怨恨。

那精致的眉眼紧紧蹙着,仿佛承载着千般委屈、万般愤怒。

眼眶微微发红,似是长久压抑的悲愤即将决堤。眼角眉梢间尽是刻入骨髓的恨意。

可是她却又想起她疼痛难忍时,他将她抱在怀中轻声低哄,温声软语。

“容儿不怕,熬过去就不疼了……”

“等你好了,师父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容儿乖,坚持下去好不好?”

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可那个人分明就是他。

像极了小时候她怕黑不敢睡觉,他在她枕边低哄着。

“师父我怕黑……”

“小阿容为什么怕黑啊?”他柔声问。

“黑夜里有老虎,还有妖怪,会吃人……”她说。

“小阿容不怕,师父很厉害。师父守着你,帮你赶走那些老虎妖怪……”

“可是师父走了,他们就又来了。”

“你乖乖睡觉,师父在你床边守着,师父哪都不去。”

玄朔本不是个温柔耐心的人,他看似温润守礼,端方持重,实则最是离经叛道,性子也是又懒散又暴躁。

可偏偏他对她,用了十之十二的耐心。

姬容原以为,他们早在决裂之时,便不会再有如此温情的时刻,可是这次他却又在来杀她的路上,把手臂递给了她。

可他杀了谢不离是真的。

他与父亲的死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这两点,便让她对他杀意决然。

可她杀不了他。

在她全盛之时,哪怕她的修为足够与他齐平,也没能杀了他。

“容儿,如果有一日你打败了我,我会为你骄傲。”

仙魔大战之时,他剑光凛冽,笑容浅淡。

姬容在他剑下,屈辱不堪。

“可惜世上没人能打败我。”

“因为我掌控的,从来都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