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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征汉王朱高煦的过程并不算艰险,倒不如说轻松得可怕,毕竟朱瞻基出征前便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截断汉王逃窜的路线,把他牢牢困死在了乐安州。而汉王这个当叔叔的也很给面子,发现自己被围住、又得知朱瞻基亲自带领大军来捉拿自己,这位曾经冲锋阵前的将军王爷安顿好了自己手下或死战、或投降的官员们,乖乖地向朱瞻基投降了。

造反造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好评价,只能说汉王朱高煦先生的行为艺术确实是出神入化。

或许这也是一种玩抽象吧。

总而言之,朱瞻基这一战几乎没有任何伤亡,轻松平定乐安州,改名武定。

与其说朱瞻基是去平叛,不如说是玩了一把军事演习,在无形之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威望和形象。

只是既然解决了汉王,自然也要考虑一下另一位经常积极响应汉王的好兄弟,赵王朱高燧。

朱予焕出生的时候,赵王早已就藩,朱予焕不大了解对方,不过她也大概能够猜出对方的心态。

——造反也好,评判也好,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赵王估计还没想好该怎么表明自己的态度呢,朱瞻基已经含泪捡包了。

只是赵王就算表明态度,最终也只能看朱瞻基本人想要如何打算,毕竟朱瞻基和爷爷朱棣关系好,赵王又曾经实名给朱棣下毒,就算是叔叔,这种所作所为也足够砍头了。

当初赵王有朱高炽作保得以逃脱惩罚,如今实打实地和汉王有紧密来往,即便朱瞻基真的打算要赵王的小命,也称得上是名正言顺。

不过以朱予焕对自己亲爹的了解,朱瞻基大概率也只会选择轻拿轻放,毕竟朱瞻基虽然跟在朱棣身边长大,但也并非完全遵循朱棣的行事作风,至少在自己的名声上,朱瞻基还是十分爱惜的,不然朱予焕也不至于稍稍耍个小手段,朱瞻基原本的废后打算便烟消云散了。

眼看着圣驾班师回朝,原本负责监国的户部尚书陈山河襄王朱瞻墡理应主动迎接,地点则是在献县。朱瞻墡对于这种苦差事一向是敬谢不敏,但这可是自己的皇帝亲哥,他就算有些怨言也不能直说,和朱予焕交了账本便打算出发迎接朱瞻基。

朱予焕一边翻账本,一边好奇地问道:“我还以为爹爹打算直接去探望一下赵王呢,结果就这么回来了?”

朱瞻埏原本在尝朱予焕让人送来的新茶,听到她的话,差点喷水,笑着道:“带着那么多人去彰德府看望三叔,三叔怕不是当场就要吓死过去。”

朱予焕嘿嘿一笑,道:“赵王也跟着曾爷爷出生入死过,胆子怎么会那么小?爹爹亲自去探望,赵王不是更应该放心嘛。”

朱瞻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嘲笑之意,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也摸不准皇兄的意思,别看赵王也有护卫,可相比汉王,他的实力可就小多了,皇兄要是想处理赵王,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

朱予焕思索片刻,道:“之后若是到了献县,爹爹说不定会问起如何处置赵王,五叔有想法吗?”

朱瞻墡没想到朱予焕会突然说起这个,先是一愣,赶忙提醒道:“皇上的心思可不能乱猜,知道吗?”

虽然大家嘴上都这么说,可谁要是真把这句话当真,那才是可笑呢。

朱瞻墡思来想去又觉得朱予焕的问题确实像是自家皇兄的行事作风,他瞟了一眼身边侍候的内官,对方便识趣地退下。

好在平日里两人谈起铺子的生意时,都会屏退身边侍候的人,只留可靠的心腹在旁,加上叔侄两人平日里往来都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一个是皇帝的胞弟,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两人又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管控相对来说要松弛许多。

朱瞻墡这才忍不住问道:“焕焕,你怎么看?”

朱予焕心道我又不是元芳,再说这台词也不该你说啊。

朱予焕摸摸下巴,道:“那要看五叔你和其他几位先生怎么说了。”

朱瞻墡立刻明白过来,先前出征的时候,自家皇兄就询问过大臣们攻打汉王的人选,如今也是一样,不管是放过赵王、还是抓捕赵王,皇帝既是做最终决定的人,也是操控一切之人。

换句话说,他们必须说出皇帝满意的答案。

朱予焕见朱瞻墡沉默不语,接着说道:“没事,五叔不说话,让那些大臣们说话便是。”

朱瞻墡揉了揉眉心,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早知道我就装病了……”

朱予焕清清嗓子,道:“赵王即便与汉王有书信往来,但汉王举兵造反时,赵王并未响应,为彰显新帝仁慈、顾念亲情,理应宽容赵王,何必赶尽杀绝呢?便是汉王,那也是陛下的亲叔父啊。”

朱予焕话音刚落,朱瞻墡目瞪口呆,只觉得这话简直像朱瞻基亲口说得一般,他皱着眉想了想,忍不住道:“不对啊,皇兄心中肯定还是想把汉王和赵王一起收拾掉,这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吗?不然在献县驻扎干什么?不就是为了直接发兵彰德府打赵王吗?”

他可是亲眼看着自家大哥和汉王、赵王你来我往的,虽然后面汉王被赶去就藩,但这份恨意明显没有任何消弭的意思,反而更深,大哥没有直接把朱高煦剁成包子馅,大概也是在权衡皇奶奶就这三个儿子,真砍了于名声来说不好听。

朱予焕笑了笑,道:“爹爹仁厚,当然不会说这种话,到时候自然会有别人开口。”

朱瞻墡一怔,思索片刻,很快明白过来,道:“陈尚书?”

“陈尚书曾是爹爹的先生,由他提出自然最为合适。”

朱瞻墡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层关系,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杀了汉王和赵王也好,这样大家都安心。当初要不是皇考,他们俩早就被太宗爷砍了。”他说完嘿嘿一笑,揉了揉嗓子,哑着声音开口道:“这监国太辛苦了,我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朱予焕:“五叔,你这理由是现挂啊……”

朱瞻墡声音沙哑,却有几分得意,道:“谁让皇兄体谅我呢。”他打量了朱予焕一番,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道:“看不出来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懂皇兄的心思了。”

朱予焕煞有介事地说道:“谁让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朱瞻墡被她的比喻逗笑,忽然意识到什么,道:“你这小棉袄怎么看着比之前瘦了?先前练骑射也没见你这么瘦啊,怎么,最近不好好用膳?”

朱予焕叹了一口气,道:“也不是,最近骑射还是照常练,只是总跑宫外,难免会瘦。”

朱瞻墡哎了一声,道:“皇嫂什么都好,就是太节俭,一会儿五叔给你装点补品回去,好好补补身体。”

朱予焕自然不会拒绝朱瞻墡的好意,承应道:“那焕焕可就不客气了。”

朱瞻墡本就打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算盘,和陈山一起赶到献县,面见修整完毕的朱瞻基,朱瞻墡看出自家大哥的意气风发,又想到之前朱予焕提起陈山的事情,便借着身体不舒服溜了。没想到次日便听人说,大军过几日便要开拔,只是目的地并非彰德府,而是京师。

户部尚书陈山自然是提出要将赵王一同擒拿入京,杨荣也十分赞同,夏原吉和蹇义则是未曾发表任何意见,唯独杨士奇和杨溥不同意,两人的说辞竟然和朱予焕大差不差,而朱瞻基虽然有些不快,但最终还是做出了朱予焕判断中的决定——放过赵王。

朱予焕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反正石璟家的武馆之中同龄人更多,她索性借着这些少年练习实战。

她倒是也没指望着自己能够练成什么绝世高手,但是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毕竟天灾人祸难以预料,没有强大体魄可不行。

朱予焕的理想寿命可是七十岁啊!在这个皇室公主平均年龄不过半百的时代,这个目标可不算简单。

“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公子哥儿,平白无故地吃这份苦干什么?”

朱予焕看着怀恩为自己系好绑带,无奈地说道:“你之前不是还大喊着要建功立业吗?我也一样啊。”

石璟看向旁边红着眼睛的怀恩,道:“你听,他都这么说了,你怎么一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石璟不知道实情,怀恩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郎君本不必受这样的苦。”

石璟啧了一声,忍不住道:“大男人吃点苦怎么了?我看他这样就挺好的。”他说完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道:“起码挨揍的时候肯定比别人跑得快,保准打不着。”

怀恩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有骂出口。

若不是石林平日里都在办差,难以遇上朱予焕,否则早就把出言不逊的石璟抽上一顿了。

这段时间朱予焕在武馆也没少和人过招,可惜她和别人对打的机会确实不多,免不了要受伤,要不是这群少年都知道她是个富贵人家的郎君,手下留情,恐怕朱予焕只会更惨。

不过别的不说,朱予焕的身体确实比之前更加结实,这份苦就算真吃了也不算委屈。

朱予焕淡定开口道:“今日大军班师回朝,你不去街上看热闹?”

“他们那是看热闹吗?不都是进去喝那个什么太平茶坊的茶水吗?”石璟嗤笑一声,道:“也不知道那个太平茶坊是谁家开的,竟然还和货郎一样走街串巷白送茶水点心,听说还特意造了一辆小车……这东家八成是个糊涂蛋,明明是做生意,哪有人上赶着给人送钱的?我听他们那些一大早去完回来的人说了,那车走到哪里、哪里一窝蜂的人,都快转不开了。”

朱予焕轻笑一声,道:“用小车送茶水是为了防止茶坊内涌入太多客人,反而影响了那些文人墨客在里面谈笑风生。至于上赶着送钱……”

石璟听前面还有些道理,见她不说话了,接着问道:“难道不是上赶着送钱?今日去领那些茶水的都是普通百姓,要不是白送,谁没事会去什么茶坊喝茶啊,那不是糟蹋钱吗?”

朱予焕勾唇,笑道:“白送茶水点心的目的不是客人,而是陛下啊。”

石璟有些疑惑:“陛下?”

“秋收刚过,百姓们还要服徭役,若非有白送的茶水点心,谁会抽空上街?睡觉都来不及呢。”朱予焕一手托腮,道:“正好,陛下也该入城了,想必又是一幅盛世景象。”

石璟先是哦了一声,这才渐渐从朱予焕刚才的话里回过味儿来,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太平茶坊的人特意让百姓们上街迎接陛下入城?”

朱予焕转了转手腕,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笑道:“不然呢?”

石璟啧啧称奇:“这些人为了讨好陛下真是不择手段啊。”他说着说着又有些奇怪,道:“可是陛下又不知道这太平茶坊的主人是谁,这不是白费力气讨好陛下吗?”

怀恩忍不住开口解释道:“既然太平茶坊的主人敢这么做,自然是笃定了陛下知道她是谁。”

石璟恍然大悟,道:“倒是有点道理,那过几日就应当知道这太平茶坊的主人是谁了吧?我倒要看看这个冤大头究竟是谁。”

怀恩看了石璟一眼,无语凝噎,只觉得眼前之人蠢钝出奇。

石百户虽然算不得聪明人,但也没有这么愚笨,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儿子?

朱予焕倒是毫不在意,道:“咱们也进城去看热闹,你就当护送我了,我请你去太平茶坊喝茶。”

石璟伸了个懒腰,道:“护送你可以,喝茶就算了,我可不喜欢喝那种苦东西,不如清水来得痛快。”

朱予焕莞尔,道:“你去喝了才知道,万一和你想象中的味道不一样呢?”

石璟见她一笑,不由愣了愣,认真地问道:“我看你日练夜练的,怎么脸还这么白?难道是擦粉了?”

朱予焕倒是十分骄傲,道:“遗传我娘的,厉害吧?”

石璟有些不解其意,问道:“遗传?什么是遗传?”

朱予焕也不和他解释,只是道:“走吧,再晚就看不上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