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从舟自无不可,应了一声便将他抱起来放到地上。
站稳后,小瑞景又规规矩矩地向他作了一揖,“多谢先生。”
沈从舟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只是望着他的眼神却是明显的欣慰与满意。
能不满意吗?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子,他小时候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小瑞景现在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爱玩、坐不住之类的时候,他小时候也不例外,可小瑞景却不一样,从他开始负责教导小瑞景开始,小家伙就表现得与众不同,不仅学得快还能举一反三。
他小时候还会让父兄和先生觉得头疼,然而这些烦恼他从来没有在小瑞景身上感觉到过。
有弟子如此,他这一生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打完招呼寒暄了片刻,众人便开始往庄子里走,经过佃农身边的时候,一个个面熟的眼生的都跟萧戾他们很好。
“东家您回来了!”
“东家我这有红薯,家里的小子刚刚煮好的,还热乎着呢!您要不要尝尝?”
“东家夫郎好久不见,有空带小东家他们出来玩啊!二丫他们学了不少好玩的东西,说是要和小东家他们一起玩呢!”
“哎哟,也就半年多的功夫,宝宝东家竟然都长高了这么多呢?”
“景儿东家也是啊!东家和东家夫郎在汉子和哥儿里面都是长得高的,他们的孩子长得高那不是应该的吗?没准东家他们小时候也是长得这么快呢?”
“这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侍卫呢!他们骑的马可真威风!”
“他们还有兵器呢!”
……
对于佃农们的热情,萧戾反应平静地点点头,并没有和他们过多接触。
牛大河作为庄头,看出自家公子这是不打算和外人说话,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注意力给引走,“你们不是说秋收后想要多佃几亩地来耕种吗?眼下这会我正好有空,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和我说一说,正好公子这会也回来了,等有了结果我也正好汇报给公子,你们也能早点放心。”
“好好好,我这就通知我爹,让他过来。”
“我也得回去找我娘问问。”
“我家已经商量好了,我自己就可以做主了。”
……
虽说萧戾一家让他们这几年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他们也是真的感激他们一家人,但在关乎生计的事情上,萧戾也得往后稍一稍。
不多时,大多数人都各自散开回家去了,还剩下的那些则跟着牛大河走了。
萧戾跟萧树根和萧老三走在前头,陆鸢和孩子们则和其他人走在后面,接受长辈们的关切问候。
萧树根往后看了一眼,看着那些已经下马牵着马走的大小伙子,压低声音问萧戾:“戾儿啊,这些人怎么回事?咱们家是又要添人口了吗?”
买奴隶这种事在萧树根看来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他种了一辈子的地,一辈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在村子里也是与人为善,没想过学那些富贵人家那样将买来的人当奴隶看待。
萧戾知道他的意思,摇头道:“不是,他们是别人派来护送我们的人,会在京城待一阵子。”
“那你们这一路回来,都是别人保护的?”萧树根经历过灾荒,知道灾荒的时候逃难路上有多危险,“那我们是不是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然多给点粮食和银子?”
虽说北方三州的灾荒没有影响到京城这边,但因为这件事传出去后,京城附近的老百姓都开始屯粮,城里的粮铺都开始涨价一倍了。
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他们一直都在城里住,要不是自家有种田也有种菜,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去买吃食。
如今外面那么乱的情况,辛苦人家把人送回来,这救命的事情怎么能不得好好感谢呢?
萧戾颔首,“爷爷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那就好,戾儿做事我放心。”萧树根又问了一些他们在路上的经历,听他说还有流民想抢他们东西的时候,心都提了起来,后来又听他说事情都顺利解决,心这才又放了下去。
萧老三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一会提起来一会又放下去。
看着两人心情一上一下的,萧戾不由地有些想笑,但考虑到这两位怎么说都算是长辈,好歹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众人一路慢慢走一边说着话,比以往多花了一倍的功夫才回到宅子上。
半年多的没住人的宅子,本该蒙上一层尘土了,不过想来是提前打扫过,现下进去里面十分干净,空气也流通着,完全没有半年多没住人的样子。
香兰婶一回来就去灶房烧水去了,李金花去拿了点糕点果脯之类的出来放在桌上,“知道你们快回来了,香兰跟她那口子特地回来请人帮忙收拾过家里,还将屋子通了风,现下可以直接住进来了。”
说着她突然顿了下,一边将那些果脯分给三个小家伙,一边问萧戾:“戾儿啊,咱们以后是住在庄子上还是住在城里?”
闻言,除了专心致志吃果脯的小瑞雪,以及反应慢半拍的小景年外,其余人包括小瑞景都在看着萧戾。
在他们干裂萧戾的时候,萧戾也在打量众人不一的反应,最后才将视线落在李金花身上。
大抵是吃得好睡得好,老人家看起来比早几年萧戾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要年轻一点,身上也穿着干净柔软的细棉布衣裳,手上还带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
老人家虽然极力掩饰,但是还是流露出了几分紧张。
萧戾琢磨了一下,“奶奶在城里住不惯?还是更喜欢庄子上?”
“那当然是更喜欢庄子上了啊!”李金花话赶话,一顺口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神色讪讪,片刻后才叹了口气,“城里我们也不认识别人,出门去那些人也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碍眼。
虽说宅子很大,但总是待在宅子里还是憋闷的,我们都是村里的人,过不来那些大户人家的好日子,庄子上的日子就足够好了。”
李金花说着用胳膊肘推了推萧树根,然后又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说点什么。
她所说的,也是萧树根心里想的,可萧树根作为一家之主,想的总归是比她更多一些的,“庄子上住着确实舒服自在一些,不过这半年多住在城里,别的不说,宝儿瞧着学到了不少东西,我琢磨着,以后家里的孩子还是要留在城里更好,在城里能见识到更多的东西。
我和三叔他们当了一辈子的泥腿子,也就是想让家里的日子好过点,以后孩子们都能有个好出息。
现在日子好了,宝儿也不算小了,过两年宝宝他们也长大了,到时候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留在庄子上,等以后他们长大了,不管是嫁人还是去科举当官,再学一身我们泥腿子的做派,让人笑话了就不好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作为一家之主,萧树根虽然没读过书,但是最起码的一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要想孩子们以后的路走得更远更好,那就尽可能地让他们去更好的环境里生活。
他也没有理论知识,完全就是从萧戾身上得出的结论,毕竟他们家戾儿现在这么出息,在他看来都是因为当年小小年纪就被先生看中带去县城读书的结果。
“爷爷说得对”,萧戾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又看向萧老三和林草,问他们:“那三叔和三叔么怎么想的?”
萧老三其实在城里也是住着不习惯,可听了亲爹的话,又被夫郎用胳膊肘捅着腰,在林草的眼神示意下口不对心地说:“我觉得我爹说得对,虽然城里住着不习惯,可是为了孩子们着想,咱们还是住在城里更好。”
林草也点头附和,“住在城里好,而且现在我们家日子也不差,家里就有马车,什么时候在城里觉得住着不舒服了,我们就回来住几天,然后再回去就是了。”
“我知道了”,萧戾看向一旁被小夫郎握着手的岳爹,问道:“那小爹爹呢?”
“我?”林清没想到他还特意来问自己,沉思了一会才说道:“我没什么所谓,孩子们在哪我在那,不用管我。”
严格说起来,他和萧家人并不能算是一家人,大家没有嫌弃他就不错了,他哪里还能挑三拣四的?
再说从始至终他都只想着和自己的儿子在一块,现在又多了几个外孙,他的注意力也就慢慢从儿子的身上转移到了外孙的身上。
也不是隔辈亲或者有了外孙就不管儿子了,主要是儿子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他这个当小爹爹的总不能一直黏着儿子,那样就算萧戾不觉得他这个岳爹讨人嫌,他自己都要觉得没脸没皮了。
家里的长辈都询问了一遍后,萧戾才看向小夫郎。
不用他开口,陆鸢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在他问出口之前先说道:“夫君,我觉得我们可以每月一半时间住在城里,一半时间住在庄子上。
学堂这时候应该已经建好了吧?说好了我去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总不能无缘无故就不做这件事了,到时候庄子上的孩子们该难过了。
而且宝宝他们还小,不着急去城里见识太多,现在先让他们跟着沈先生读书识字就够了,等我们去城里的时候,再带他们出去四处看看,宝儿也是一样的。
还有就是……”
说到最后,他有些欲言又止,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萧戾。
反正遇事不决找萧四。
萧戾是了解他,可毕竟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能时时刻刻猜到他想说什么,因而猜测了好几个原因,才知道他想说的什么,“担心孩子们在外面认识了那些纨绔子弟,然后不学好是吗?”
“嗯嗯!”陆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那崇拜的小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夫君你真厉害!”
萧戾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温柔的眼神将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才又一一询问家里的几个小孩。
也不知道宝哥儿这半年在城里都学了些什么,这会觉得自己是小瑞雪他们的长辈,说话前还故作深沉地皱了皱眉,然后……
“我听四哥的!四哥最厉害!四哥说的一定是对的!”
众人:“……”你想了半天就想到这?
作为最操心他的小爹爹,林草忍不住偏头将自己的脸藏在了萧老三那边,实在是……
这没脸没皮的小哥儿,哪里像他的儿子了!这一定是跟萧老三这木头学的!
想着想着,他没忍住抬头瞪了眼萧老三。
被瞪且很无辜很不理解的萧老三:???
好好的,夫郎为什么又瞪他?难道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呢?可夫郎不是早就说不生气了吗?难道夫郎是骗他的不成?唉!哥儿的心思怎么就那么难懂呢?也不知道戾儿是怎么将鸢哥儿哄得那么好的,要不然他改天去问问?
还在“迁怒”的林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无意之举会为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的变化,虽然很多时候让人啼笑皆非,但是有时候还是很让人受用的。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木头都肯为自己花心思了,自己还想怎么样?
小瑞雪完全就是萧戾的二号无脑吹,听到小叔叔说的话,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起来,“爹爹最最最厉害了!”
不仅仅是他,现在萧戾还有了第三号无脑吹:小景年。
等小瑞雪说完,他似乎才刚刚反应过来宝哥儿说的话,“小叔叔说的是对的。”
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实际上家里的长辈们还真的被他这副样子给骗了,好几天之后才发现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单纯反应慢半拍。
小瑞景在他身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嗯”了一声。
萧戾看着大儿子这反应挑了下眉,“景儿觉得爹爹最厉害?”
小瑞景仰头望着他,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