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场盛大的成亲典礼分三天举行完后,被百姓们茶余饭后乐道的其他几位皇子也赶在秋末之际,各自拜别了阿娘、阿母和阿耶,结伴游历去了。
五皇子谢琰是颜美人的孩子,六皇子谢珂和七皇子谢琛则是皇后殿下所出,三人从小玩到大,又皆是同岁,感情深厚,自然非其他几个兄弟可比。
倒非是他们有心排斥,大家儿时还是玩得要好的,彼此间也是其乐融融。
究其原因,只能是他们都长大了。
因为长大,长姐二姐身为女子,多有不便……三哥学业重,空闲不多……四哥不知为何变得不愿与他们接触,于是渐行渐远……八弟整日粘着他阿母,无意外出,只有极少时才会与他们玩耍……至于九弟,那就是只夜枭,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时间上就注定他们相处不到一块儿。
而这次游历,他们原是想叫上八弟的,却被其笑着婉拒了,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九弟嘛,就完全不做考虑了,年龄还小,得过两年,十五岁满了再说。
所以,此次出行者只有他们兄弟三人。
“终于出来了!”谢琛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略显兴奋地看向左边的五哥、六哥,提议道,“我们从这一路去往江湖吧!最好再隐藏身份建立一个势力,到时……哼哼!”
这般说着,人已陷入了联翩的遐想。
“阿弟,话本皆是人为编撰,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是少看些为好。”谢珂侃然正色地劝诫道,眉宇间却已透露出一丝无可奈何,显然这话不是第一回说。
谢琛半点不怵他,道:“阿兄,切不切实际的,还不得深入体会了才知晓?再说,我们现下不正是为此而行么?”
说罢,目光投向两人中间的谢琰。
谢琰笑了笑,回望身后宏伟的谕及城,道:“路还长着,你们是打算就在此处蹉跎?”
“怎会?”谢琛夹了夹马肚,在两人未察觉时,率先驭马离去,“我已迫不及待了,哈哈……”
谢珂笑着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落在后面的谢琰,最后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手隔着衣襟覆在心口处,感受到贴身存放的平安符,终是勒马转向,与之背道而驰。
……………………
皇城之内,后宫之中。
万千亭犹在,槐连灯已结。抚今追昔,一去不还。
“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叶子菁徐步游园,行至万千亭外时忽而顿足,触景半晌,不觉轻叹,“似水流年……”
“是啊,如今宫里热闹不似从前,未免冷清了些。”一道柔弱的女声接道。
说着,来者朝叶子菁行礼道:“卫美人叩见皇后殿下!”
叶子菁微微抬手,道:“免礼。”
“是,”卫笙柔柔一笑,道,“殿下,妾方才可有打扰到您?”
“无妨。”叶子菁道。
卫笙瞧着她眉间的一丝愁绪,道,“殿下是想起离家的儿郎了吧?”
叶子菁望着前方树上的累累槐实,缓缓道:“未出阁时,只知‘儿行千里母担忧’,却是不知究竟为何,直到自己做了母亲,方有同感。”
“确实。”回想当初,自己一双儿女与大公主一同外出游历时,心中也是如此牵肠挂肚……所幸,他们俱已平安归来,还成了家。
想到此处,卫笙问道:“三位郎君临行前,殿下可有赠予他们平安符?”
“自是有的。”叶子菁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那就是了,”卫笙宽慰道,“殿下只管放心,有了殿下亲手画的平安符,三位郎君定然会平平安安!”
叶子菁稍稍一愣,不由浅笑道:“谢谢妹妹。”
卫笙轻轻摇头,道:“若是殿下不嫌弃,妾愿常伴殿下左右,为殿下排忧解闷。
“万望殿下善自珍摄。”
“你啊……”叶子菁哑然失笑,道,“那便陪我走走吧。”
“是,殿下。”卫笙眉眼弯弯,行礼应道。
……………………
乾圆宫,卧房。
“姚御医,你可诊出了什么?”景泰帝披着赤黄色的外衣坐于卧榻中央,面带倦色地问道。
“圣人此为首次发作,病位在中腹,应是肠内患有炎症,但此炎症非同一般,”姚御医字斟句酌道,“看似来势汹汹,痛过半个时辰便自行消解,无甚大碍,实则急为表,慢为里……”
景泰帝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沉声道:“那你可有什么法子治?”
“回圣人,您这症状臣前所未见,一时半会儿无法根除,只能开些温和的方子慢慢调理,”察觉到圣人射来的眸光,姚御医战战兢兢道,“臣会尽快找出解决病灶之法,在此期间,圣人的膳食当以清淡为主,忌食辛辣、刺激之物,少饮酒。”
听完,景泰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一旁侍立的德顺见状立马将人送了出去,之后又轮流传唤进来几位太医。
然而,其诊断结论皆是大同小异。
“难道宫中竟无一良医能治好我的病?”景泰帝单手扶额道。
德顺思忖片刻,道:“大家,仆记得太医署有一位民间的医者,兴许见过此种病症?”
景泰帝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道:“你说的可是小四举荐的那个……‘?二’?”
德顺答道:“是,此人名字甚是奇怪,仆也是头回听说,故有些印象。”
“嗯……去传他来吧。”景泰帝迟疑一瞬,道,“若他真有法子,便给他些赏赐。”
“是。”德顺应道。
?二随宫人来到乾圆宫时,正是未时中,这还是他用完午食后一刻不停地赶路,也不知圣人何事传召。
“草民?二拜见圣人!”?二朝景泰帝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景泰帝道:“你可知我为何召你进宫?”
?二道:“回圣人,草民不知。”
景泰帝观他神气自若,道:“听闻你见多识广,医术了得,可是事实?”
?二道:“与民间的医生相比,草民自有独门医术,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
“那比之太医署的医生,如何?”景泰帝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审视道。
“未比过。”?二回道。
“那就比一比,”景泰帝道,“我是个赏罚分明之人,若你略胜一筹,必有赏赐。”
随后,德顺走近?二,道:“?郎君有何需要之物尽可告知于仆,仆好让人为郎君准备。”
“不用,”?二道,“草民只需知晓病人身在何处即可。”
德顺转首看向圣人,得到准允,才对?二道:“那还请?郎君上前,替圣人瞧瞧。”
?二心下猛然一惊,思及上午太医署被唤走的太医们,有了猜测,面不改色道:“草民的独门医术需要借助一物,此物草民随身携带,除圣人外,不便为旁人看见。”
“这……”德顺望向圣人,见圣人颔首,旋即屏退左右,直至殿中只留下他一个宫人。
?二抬起手,一条绿中带白点的胖虫自他腕间爬向手掌,模样非但不令人害怕,反而显得憨态可掬。
“此乃「灵虫」,也是‘药虫’。”?二道,“还请圣人伸出手,让牠探一探。”
“使不得,可万万使不得啊!”德顺挡在圣人身前,惊惶失色道,“怎能让一条虫靠近圣人!”
?二瞧也不瞧他,手仍直挺挺地悬着。直到景泰帝道了一声“退下”,德顺才从中让开,不过俩眼珠子却是紧紧盯着?二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灵虫被放到圣人手腕后,两根触角摇摇摆摆,几息便爬回了?二的手背,钻进衣袖内不见了。
“圣人是否腹痛?”?二问道。
“确有。”景泰帝道。
“草民已确诊,圣人乃是肠内发生了病变,先前这病灶无状亦无害,随着日久年深,渐渐有了形状。”?二一字一句道,“再者,日日案牍劳形、费力劳神致使您久坐不动,这才引发了腹痛。”
“请问?郎君,这病该如何医治?”德顺激动道。
“调治。”?二道,“从时间中来,便要从时间中去。”
?二的诊断虽比姚御医他们更翔实,但医治方法却并无二致。
德顺悄悄看了眼圣人无甚表情的神色,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这时,?二又道:“调治有太医署,但草民可以制作专门的止痛药丸,只要在腹痛时吃上一粒,即刻便能去痛。”
景泰帝突地嗤笑一声,道:“若只是止痛丹丸,太医署内自有医官能制出来。
“看来,你这比试……”
他的话虽未说完,但?二已能明白他的意思。
景泰帝赏罚分明,自己应下比试,输了自然是要受罚的。只是不知这惩罚会是什么……自己一介草民,知晓了圣人的病症,恐怕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除非……
?二再三权衡利弊,果断道:“圣人,草民还有一法,乃‘传族至宝’。现下正藏于家中,愿取来献给圣人。”
景泰帝道:“可。”
?二行礼就要告退,却听景泰帝吩咐道:“派一队昭明卫保护?二,以免有何不测。”
“是,圣人。”德顺领谕。
既然景泰帝如此说了,?二心里再如何不甘不忿,也只得恭敬地跪拜谢恩。
当然,?二也不傻,他知道自己定是哪里露了馅,才会遭景泰帝如此算计。不过,在至宝的原本交出去之前,他也会自己翻印一份在特制的羊皮卷上贴身藏着,叫谁也发现不了。
只是如何取信景泰帝,还得再好好思量。
再次入宫,宫门已下钥,但跟着他的昭明卫有景泰帝赐下的令牌,可以从偏门进,且无人敢拦。
进了乾圆宫正殿,景泰帝便命?二身后的昭明卫守在门口,连德顺也没留。
即使关上门,殿内也是亮如白昼。
?二干脆地将族传至宝呈给景泰帝,道:“圣人,书上之法草民并未尝试过,若要做成,尚需时日。”
景泰帝接过那巴掌大又看不出是何材质的软皮灰册,就地翻阅起来。
不同于如今大陆的通用语文,上面记载的全是陌生的文字。
而这,也正是?二要景泰帝相信他的原因所在。毕竟此法还需他来操作,要是景泰帝不信任他,那说什么都是白费心机。
“此宝册是否天下只此一本?”景泰帝阖上书册,注目着他道。
?二道:“是。”
景泰帝道:“如何证明?”
?二回道:“取草民之精血吞服,可转移伤害。”
景泰帝未说“是否需要匕首”之类的话,只回身上坐塌,道:“那便动手吧。”
“是。”?二驱使自己饲养的灵虫至心口处,方吸出一滴精血来,整个人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但事已至此,?二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
往好处想,他至少可以因此得到景泰帝的庇护,不用东躲西藏。更妙的是,他还可以尽情施展他的才能!
景泰帝服下精血,不到半刻便抽出剑托上的宝剑准备验证一番,在发现划在指腹的伤痕瞬息愈合,而后?二的指腹上出现同样的伤口后,疑虑尽数打消。
“此法为何,你照实译来。”景泰帝将宝册置于案上,盘坐道。
?二于对面跪坐,边翻看着宝册,边毕恭毕敬道:“回圣人,此法名为……”
翻译完,两人又密谈了许久。
第二日,景泰帝对外称赞?二医术高超,特封为“御医”,且今后仅听从圣人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