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三年九月初，秋高气爽，不管天下局势如何变幻。真到了秋收，眼看着粮食入库，总能带给人一些喜悦之情的。
毗邻八百里水泊梁山的一座小镇子里，随着一道身影走入一座两层的酒楼，店小二慌忙上前招呼。
不过走近了一看，却又有些莫名的畏惧之色。因为来人看起来身形枯瘦、却自有一股精悍之色迎面而来，显然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他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多，却已经发丝灰白，而且还断了一臂。背上的包袱不大，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包袱下还背着一把刀。
而且，他还牵着一匹马，那马身上有着一道道的伤痕，已经结疤。只是看那伤痕的密集程度，也能想象着经历过什么。
这是一匹战马，真正上过战场的，左后腿有些跛。不过千万别小看这种跛脚战马，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洗礼，便是面对狮虎狼豹，这战马都敢撂蹄子踹。
寻常的员外大户，要是遇到这种战马，都愿意花比好马更贵的价格买来镇宅子。
说不得，这个断了一臂的汉子，就是因为这匹马才能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
店小二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见到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悍卒，心里害怕。不过这掌柜的既然在水泊梁山周围开店，倒是个有见识的。
慌忙走上前去拱手招呼，又叫小二把马牵到拴马桩上，用上好的豆料拌着洗干净的青草去喂马，小心问道：
“好汉是只吃个饭，还是要住几天？”
“上些好酒好菜，余下的，多准备些饼子干粮，要赶路的。”那汉子剩下的单手从怀里摸出一颗金豆子，递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连忙到后厨吩咐几声，又亲自端来一壶酒和一些瓜果蜜饯，一边布菜一边笑问：“好汉这是想回乡看看？”
那汉子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离家七八年了，总得回去看看，父亲和兄弟都死在了战场上，也不知道家里的姊妹会不会被人欺负。”
掌柜的闻言也是一叹：“是这个道理，能回家还是得回家的。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回家里也能照应一番……听好汉的口音，好像是光州那一片的？”
“对，翻过大衍山区就是长江了。”单臂汉子看着凶悍，却也是个和气的，“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闹兵灾……”
“呦，那您说不定真能找着家人，大衍山区那一片现在百姓的日子可真的过好了。”
掌柜的心中微动，倒是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
“自那东京摄政王建制，因为其出身大衍山区，本是山中妖皇。周围的百姓都得了他的福泽，便是人牙子都绝迹了的。”
“大衍妖皇？”汉子闻言却是一愣，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何人？我家离大衍山区也不算多远，却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您离家比较早吧？”掌柜的问了一句。
“宣和年间刚开始那会儿就被拉徭役带走了。”
“那倒是……那位妖皇是靖康年间才出名的。”掌柜的笑道，
“我有一个远房表兄弟，素来是在那边跑商的，前段时间回来一趟，说起种种事端，倒是让人羡慕。”
“哦？”单臂汉子心中一动，又从怀里摸出一粒银豆子，递给掌柜的，
“劳烦掌柜的多说说……我素来在军中厮混，倒是对于那边局势不甚了解。”
现在已经过了午时饭点，酒楼里没几桌客人，也不忙，掌柜的上好了酒菜，便也干脆在桌子旁边坐下，跟这位特殊的客人聊了起来。
……
且说，八百里梁山泊这片地方，自古以来便如同洞庭湖那般是个造反的温床。而且也的确出过几次造反的事件。
甚至于几年前花石纲闹的最凶的时候，便有出自梁山泊的头领宋江带着一伙子人扯旗子公开造反。
不过后来被如今的东京都省首相张叔夜给带兵剿了。乃至于其麾下有一部分乱军以史大郎为头领跑到了太行山上，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结果。
而如今梁山泊当家的乃是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张荣张敌万，本来也是梁山泊中的一位头领，跟宋江之间的关系大概相当于洞庭湖中各个领兵头领一样，彼此谁都不服谁的那种。
宋江败了之后，张荣就成了梁山泊中的大头领。
靖康元年到靖康二年金国两次攻宋时期，都曾派遣大军自京东路南下。不过第一次兵锋逼近梁山泊的时候，却是吃了个大亏！
金兵以骑兵和步兵为主，根本不熟悉梁山泊周边的水文地理，乃至于趁着涨潮落潮的时候，被张荣带着一伙子水兵……不能说水兵，只能说水匪。
总之，被张荣带着一伙子水匪打退了好几次，丢下了上千条人命，第二次攻宋的时候，就绕着梁山泊走了。
也因为那几次大战，张荣声名鹊起，顺势成了梁山泊的大头领。
后来东京南京并立，京东路这边归于大楚麾下。楚廷派了几波文官前来招降，甚至于也曾经派遣了一个统制部过来想要镇压，却都栽在了梁山泊里。
自此，梁山泊就成了京东路上的一个义军钉子户，谁都没法拔下来，也真的拔不下来。
后来李成崛起，带着一伙子人马仿佛滚雪球一样势力越来越大，也曾经来到梁山泊，却也对着此地水网密布感觉头皮发麻。
这种地方，不管的多少大军撒进去，只要是不熟悉水性和涨潮规律的，来多少都能被淹多少。
后来李成归顺了楚廷，而楚庭在京东路这里压榨百姓，赋税繁重，又逼的不少人纷纷起义。
都知道梁山泊这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倒是着实有不少人前来投奔张大头领，使得其人势力水涨船高。
所以梁山泊周边时不时的就能看见各路义军往来。尤其是几个十几个的小股义军非常多。
而且最近听闻楚廷似乎又要有什么动作，倒是闹得人心惶惶的……最近这段日子，都有从应天府周边的流民逃到梁山泊这边了。
而京东路由于一直被完颜构这么个团伙占着，消息相对来说是有些闭塞的。
在京东路这里待久了的一些义军没有听说过东京城还有大衍山区那边的传奇，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在很多义军都往这边聚拢的时候，遇到一名悍卒要孤身西去归乡，倒也算是罕见。所以掌柜的坐在那单臂汉子身边，着实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都是东京中枢和大衍山区那边的传奇，什么妖皇出世，群妖俯首，如今妖族和人族相处和谐之类的。
甚至于据说，当初因为有着两千巨鹰震慑，所以金国二十万大军哪怕是围住了东京城，却也不敢扰民，也不敢动妇孺。
等到金兵北归，那两千巨鹰就成了东京城士民心中的守护神。
有人还立起了家庙奉上香火，乃至于从各地跑到东京城的商人们，都会买一些刻成鹰形状护身符。回到家里给老婆孩子们带上，就能保平安的！
江湖上的消息，真的是五花八门，这掌柜的那位远房表兄还曾经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一件轶事：
说是淮南路某个地方的一位游商，带着一伙子家仆和江湖人士运货走道的时候，在一条偏僻的河边遇到了一只蛇妖。
那蛇妖体长数丈，粗如小桶，獠牙暴突，极为骇人，乃至于商队中押镖的江湖游侠都紧张不已。
结果那位商人想起了东京城的传说，便取出刚买的一枚鹰型护身符，高喊鹰神妖皇保佑，那蛇妖就直接退走了，居然没有发难。
护身符是真的灵验的！
其实这事儿不应该感谢什么鹰神妖皇，该感谢的是沂水君……沂水君炼化天下水脉，对天下水妖都下了命令的。
那蛇妖修成妖将层次，已经开启灵智，甚至于本身也是受到沂水君麾下一位妖王从属的管辖，自然不会袭击人类。
跟那劳什子护身符没一点关系。
这份功德算在了妖皇头上，倒是让人无言以对。而且鹰神妖皇这个外号也真的是以讹传讹形成的，妖皇又哪里是什么鹰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