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腥气甘冽,融合了肉羹汤的气味。
花见败一转头,发现雪洞中央放置一个大铁罐,好像在炖煮什么东西。
罐子底下烈火熊熊燃起,发出“噼啪”的动静,混杂着雪层下偶尔传来的沉闷声响,让昏暗之处更显得诡秘和可怖。
琉琉半蹲在地上,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背对着他,漆黑光泽的长发如瀑布般落在后脚跟。
她头也不回,好像依着火光,在埋头研究什么。
“不对啊……从这里开始,还是从这里开始……”
花见败也不知为什么会来到这一方洞府,他修眉拧成了麻花状,眼睛警惕地锁定了琉琉。
“疯丫头,这什么地方,你要干什么!”
“嘻嘻,你猜呀……”
琉琉回过身,左手拿着一本册子,右手则是一把剔骨刀,在她脚下散乱的还有不少瓶瓶罐罐,以及刀刃、钳子。
花见败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上,那上面写着身骸解究,是仵作用的解尸术啊!
这个疯子是要把他剖了吗?
他吓得不轻,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细长的眉毛几乎要纠集到一起。
“小哥哥,你脸怎么白了?”
琉琉声音稚气未脱,又诡魅至极。
花见败只能将脊背紧紧抵着冰冷的石榻,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略带水汽的嗓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琉琉……你别玩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嘻嘻。”
她微微偏了偏脑袋,勾起天真无邪的笑容。
“小哥哥,你别急,龙骨印很重要的,我还没看明白这本书,不能出问题。”
花见败听出言外之意,小心翼翼道,“琉琉,龙骨印不是这么取的,你又不懂医术……这样玩解剖会死人的啊!”
琉琉蹦蹦跳跳走来,开玩笑似的把书册往地上一扔,雪白的手指仍旧抓着剔骨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 你别过来!”
花见败大惊失色,声音已然失了镇定。
琉琉眨巴着一双异瞳,一紫一白的瞳色碎了星子似的,在昏暗的火光下,十分明亮。
她嬉笑着,“哎呀小哥哥,你胆子好小啊,我是给你弄吃的,不要紧张嘛。”
花见败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重复:“吃……吃的?你……你你什么意思?”
琉琉朝那个古怪罐子走了去,昏暗的光线在罐子表面折射出幽暗的光芒,正咕嘟嘟冒着热气。
她背对着花见败,拿着刀柄在里面割了一块肉来,热腾腾的一片肉挂在刀尖,刚被炖熟,看上去颇为甘美。
花见败在裂缝里没吃什么东西,本来就饿得慌,可现在这情况他哪敢吃,浑身冷汗直冒。
“我……我不饿。”
“哼!”她闻言怒气冲冲地一跺脚,嚷道:“我让你吃,你就吃。”
琉琉说着,毫无预兆地将那片肉塞他嘴里,顺势一把捂住他嘴不让往外吐,这肉质颇为细腻甘鲜,几乎入口即化,味道着实不错。
她见花见败喉间动了动,定然咽了去,这才嘻嘻笑起来,问道:
“好吃吗?”
花见败诧异这疯子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只好点了点头。
琉琉十分开心,嘻嘻笑道:“是啊,对于你来说,鲛人一直都很好吃的哦?”
花见败惶然瞪大了眼,面色更是煞白几分:
“鲛人,你说什么?”
她一瞬故作悲戚的神色,扑闪着水汪汪的眸子,一紫一白的眼瞳里满是绝望:
“鲛人哥哥他……他被你吃了,你根本和我一样是个怪物啊,小哥哥。”
那罐子里炖的……
花见败几乎魂飞九天,只听得“彭”地一声,罐子突然炸裂开来,残破的肢体在沸腾的汤水中翻滚,肉流了一地,其中还有鱼尾。
他犹如被一场狂暴的雷击中,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那惨状,直到那个头颅可怖地滚了滚,分明是极为熟悉的那个人。
清隽的人儿,变成了盘中餐。
原本肉香诱人,此刻嘴里回甘的不再是肉香,而是堪比浓烈腥气般的恶心,花见败顿时挣扎着爬起身张口便呕。
他吐得面容扭曲,胃里翻江倒海,反而觉得四肢一股怪异的麻木感袭来。
琉琉一紫一白的瞳孔闪烁着兴奋和疯狂,嬉笑着尖声道:
“看吧……你也吃人,苍临族人本来就吃鲛人的,你忘了吗?”
花见败只觉得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悲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歇斯底里地疯狂一把抓住琉琉,怒不可遏喊道:
“死疯子,你这个死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取龙骨印啊。”
琉琉突然挣脱他的手,一挥剔骨刀,猛地血红飞溅。
花见败眼前一阵子发黑,混沌了半晌。
过了会儿,在耳畔听见窸窣动静,犹如指甲刮擦,好似起了回音般却震得耳骨轰隆隆直响。
紧接着,他在杂乱的声响中睁开了双眸,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那冰凉的石榻上。
遍布冰凌的雪洞,中央炖煮的罐子下,烈火熊熊燃起。
“不对啊……从这里开始,还是从这里开始……”
琉琉依旧背对着他坐在旁边,漆黑光泽的发如瀑布落在地上。
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炖煮的香气,一切又开始重复,直到那一片肉又进了嘴里,那滑腻的触感和奇异的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花见败浑浑噩噩只觉惊恐交织,脑海中一片空白,骤然反应了过来。
是心诸,是被困在心诸里轮回,得醒过来,醒过来啊!
他脑中嗡嗡作响,眉心处滚烫一片,连着背脊处好像被什么烧灼,又像是被划了一刀。
花见败觉得这比起之前更难受,就连牙关也忍不住打颤,
“啊——”
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惨叫一声,蓦地睁开了眼。
这一方雪洞的确还存在,但整个人并非在石榻上,而是浮动在半空。
雪洞仿若鬼斧神工打造的天然大殿,石壁冰凌不化,此处压根没有火炉罐子,反而有无数根细长的锁链横斜。
一根根散发暗青色的光芒,如同巨大力量将人桎梏其中。
可方才的肉腥还在嘴里,花见败张口欲吐,呕出一滩血渍。
此时光芒大盛,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昏昏然只见那个裹着青红衣袍的女子,脚踏在一片剧烈沸腾的血水沟壑之中。
柳上月每一次挥手,绣着火莲的袖口中,便会有无数耀目的暗光飞出,化作极细的飞针,犹如一片片柳叶,扎入了花见败身上的几处大穴之中。
那锁链很坚固,花见败越是想挣扎,越是勒得更紧。
在惊恐之下,他眉心金辉闪烁了几下,一阵紫金色光芒染了周身,只觉体内有异物如脱缰野马般四处乱窜。
原本平稳的龙骨印什么时候,又开始有了令人发疯的迹象!
可还未有任何动作,柳叶般的细针刺入肌肤,犹如蚁虫啃噬。
花见败觉得那股力道完全被压制住了,剧痛一阵阵传来,使其忍不住掐住了手心皮肉,却是徒劳。
只听得耳边一声声锁链碰撞之声,扯得岩壁上的石头也开始松动,发出沉闷的响动。
琉琉忽而偏了偏脑袋,说了句:“唔……柳姨,心诸困不住他了。”
“风恒,”柳上月朝那一群偃人吩咐,“幽叶飞针已经打入他体内,加固这飞魂锁。”
以风恒为首的好几个偃人闻言,双手掐诀而起,地面腾腾的暗青色弥漫四处,化作一根根手腕粗细的锁链,将花见败捆在当中。
柳上月这才翻掌朝上,向青光之处推出一串骨铃。
在黄色淡淡的幽光照耀下,骨铃串悬,幽幽摇曳,其声凄厉似亡魂之泣。
伴随“叮叮当”的一阵清脆铃响,锁链更是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