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肃算是放下了些许紧绷的神经,从半空降落,一阵夜风过,墨发略显凌乱了些。
他适才光留神和蛾子恶斗,这时才发现血影的痕迹逐渐散得干净,偏偏在裂缝之中,五感有些混沌。
在夜色之中,水泽地广袤无垠。
这地方实在荒凉,身在一片水泽地中,岸上灌木林立却压根不知方向,唯有水波轻荡,发出轻微的“汩汩”声。
花见败和古德海所在的方向是一致的,该往那处走?
他心上微乱,环顾此间,在那腐化之处,察觉有些淡淡光泽闪动,仿似那具半溶解的虫尸肚腹里,还有什么东西。
他往前走去,拾起了一根灌木枝丫,略微嫌恶地挑开了肚腹的肉皮。
待蝶影淡淡翩飞而过,他朝其探视,这虫尸中的躯身已经完全腐蚀得差不多了,看不出个什么,但里面有些骨头,还有不曾腐化的半张布帛。
除此之外,布帛旁边像有未消化完的半根指骨,光芒是从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上发出。
宁修肃心中一凛,起了几分好奇。也不管恶心与否,上前将这二物拾起,走至旁边水泽处,在低洼水中淘洗了干净。
布帛上所绘黑点和纹路,着实莫名其妙。
倒是灰白的玉扳指上浮雕着螭离龙纹,光华内敛,线条流畅,触及细腻如脂。
这玩意儿,怕不是灵犀指……
他毕竟在上清宗待过,有些印象,此物会根据星辰的运行和天地的气场,辨别方向。
一般是宗门的灵修弟子所持,用于迷障之处采撷药草……
现在血影散了,在裂缝里五感迷失,若是有此物作引,应该会好办些。
他想着,一点淡淡清晖注入了灵犀指中,这玉扳指闪了闪,在脚下淡淡显现了一层光阵。
这光阵以他为中心,发散仿若罗盘八卦,和大兖飞鸢上的司南有些类似。他随意踏出一步,光阵随其转动,显示他目前所在的区域在西北角,是乾位。
花见败从红土荒地一路向东……
从此地定点,去雾凇林得朝南行,红土荒地在雾凇林的东面,那么得去东南方向。
宁修肃心里盘算,便朝八卦光阵的巽卦方位走去,灵犀指闪烁了几下,光阵便自动消失。
与此同时,却在东南那处出现一道几不可见的光痕,他揣起了那张布帛,随手将灵犀指套拇指上,便赶紧往前去。
宁修肃一路疾行,身似流星划过天际,停顿在一片芦苇荡的上空。
这一路也没探查到什么,反而在此地察觉了些许血影痕迹,极为微薄浅淡。
于是乎,他在芦苇旁的一片空地落下。发现旁边是沼泽,泥泞处有些血迹,扒开了一些蒲草,蝶影淡淡停留在血肉模糊处,依稀可辨认是那个尸块脑袋。
此人明显是被术法切割成了几块,血影之术依傍灵脉,若是死了,自然会消失痕迹。
宁修肃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可心头没来由慌措起来。
花见败呢?他这一路应该也是这个方向……
他微微凝眉,敛神探查此处,发现前面的小径里,还有半根金丝发带。
这是花见败系在发上的,他快步过去拾起一观,难道出事了?
当即手中掐诀,是想以觅气寻踪之术,知道的更准确些。
淡淡清晖敕令在指尖一闪而过,发带上散发的一丝白芒,在空气中如同烟气散开,可观淡淡的人影而过,似乎不止一人,花见败和谁在一起,为何突然改了道?
宁修肃没工夫细细思考,凝神仔细辨别,似乎朝南行……
他凌空踏风而起,便朝那边赶。
……
要说花见败去了何处,他从红土荒地的恐怖之处一路朝前跑,自然是依着天上的北极星,大概一直朝东行。
可天色越来越黑,几乎看不清来路。
星月无光,唯有几缕幽暗的微光穿透云层,洒在芦苇丛中,却更显阴森。
他脚下一深一浅,也不知踏的是雪还是厚厚的泥。
大反派说尸块脑袋在东行三里之外,怎么一直没有看到?
花见败有些奇怪,张望来去,是来到一片荒地之上,此间一片死寂,也无虫豸夜鸟啼鸣。
他也不清楚方向对不对,唯一能笃定的事,就是宁修肃那边脱险后,一定会来寻他。
可怎么天黑了还没过来?
大反派不会出什么事吧,哎呀,现在又往哪里走啊!
他越想越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看着面前一片杂乱芦苇丛,隐约可见旁边有一条小径,蜿蜒曲折。
花见败迷茫往前走,这里空气凉飕飕的,芦苇上还挂着冰碴子。只听得微风中传出沙沙之声,偏生一些腥气入鼻,令人背后毛骨悚然。
他小心翼翼,又心惊胆颤地往前走了走,突然发现脚上腻乎乎的黏着什么。
花见败低头仔细瞅了瞅,发现是一张黄符的碎角。
符?
怎么会有符……
他弯腰去拾起,离得近了才看清,这分明是巫祁门人的半张黄符纸。
奇了怪,那尸块脑袋的符怎么在这里的?
花见败还想不通,突然一个不慎,好像被什么推了一下,整个人朝前一个趔趄飞扑。
这必然摔得够呛,他下意识双手要去撑地,只听“啪嗒”一声,手掌触及水草缠绕,是软绵腻乎的一片泥泽。
天上星子的微光太弱,水泊湿泥上泛着幽幽的光芒。
倒大霉啊,是沼泽……
花见败大吃一惊,此地泥泞不堪,双臂直直往前陷入了冰冷刺骨的泥水中,逐渐下沉。
沼泽的腻乎泥水泛着腥气,很快便能将整个人吞噬。
完了完了……
“检测……检测,三百六十七号,检测目标太远……”
脑中忽而响起了声音,车轱辘似的循环一句。
死白术,你喊个鸡毛啊,我要死了啊!
他不敢乱动,就在危急的时刻,忽而后颈衣领被一股无形之力拉住,竟然朝后仰拔萝卜似的微微脱离,整个人空悬在沼泽上。
还来不及平稳心跳,花见败转头看见了一抹枣红如血,一紫一白的瞳孔,在微弱光线下极为妖异。
有没有搞错啊,刚刚根本不是平白无故摔过来的……
花见败明白了怎么回事,怒气冲冲指着她便嚷:
“疯丫头,你果然没死,又出来害人……”
琉琉偏头嘻嘻一笑,手腕轻轻晃动着山鬼花钱,发出清脆的响动。
“嘻嘻,小哥哥,我刚刚是在救你,你怎么好意思冤枉?”
“明明是你推我的,说什么救啊!”
她又故作不理解,稀奇地眨巴了几下眼睫,一紫一白的异瞳睁得像个水晶葡萄。
“那我就松手好啦……”
花见败听见这话音刚落,那股无形之力消失,立马往那沼泽里跌下。
这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双手胡乱挥了挥,立马惊惶喊道:
“别别……你听话,别松手!”
一抹淡淡流霞过,在夜色里极为明亮,花见败好像被力道托起,没有摔进去,可是鼻尖离沼泽泥水只有一掌之隔。
琉琉又嘻嘻笑出声,问道:“小哥哥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呐,另外那个鲛人哥哥呢?”
花见败才不想实话实说,又偏头看她,修眉拧着,凝视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问什么问,你一肚子坏水,又想玩什么把戏?”
琉琉使劲跺了跺脚,嚷道:“哼,你才坏。”
花见败想到了刚刚的黄符纸,警惕看着她:“疯丫头,那个尸块脑袋的黄符不离身的,那怪东西你一定见过。”
琉琉闻言嘻嘻一笑,十分欢脱地答:“对啊,我见过了,它要我帮忙,我就帮他咯。”
说着,她往那芦苇杂乱处指了指,依着细微的光芒,能看见那是一滩血肉模糊的玩意儿。
花见败不可置信道:“你把它杀了?你们不是认识吗?”
“唔……我不想的,它要我帮忙解开血影,只能这样~”
琉琉一脸天真俏皮地背着手,光洁的脚丫也不穿鞋,在泥地蹦了蹦,又抬起眸子笑起来:
“小哥哥,你快点告诉我,那个鲛人哥哥呢!”
花见败听见她又问,道:“想知道就先把我拉上来再说。”
“为什么?”
花见败浑身冷汗直冒,见她不为所动,抿了抿嘴唇,
“狐裘打湿了很重的,你这么吊着我脑子缺氧,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琉琉想了想,雪白小巧的脸上,异瞳莹莹似水晶闪烁了一下:
“你喜欢骗人,不然你求求我,我就拉你。”
花见败气急,怒道:“你爱拉不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