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怎么顺利,红营……猖獗的很啊!”韩大任的语气显得阴森森的,面上的表情却依旧是一副憨厚的微笑模样,倒让高得捷感到有些讶异:“一路行来,红营把沿路的村寨都搬空了,粮找不到、水喝不了,派出去寻粮找水的队伍,只要走得远了,过段时间就被绑了放在大军的前路上,大半夜的不停的放鞭炮、敲锣鼓,吵得弟兄们不得安生。”
“听说当初永宁之战的时候,红营就是用这一套来对付清军的,如今却用到咱们头上来了,好在红营倒是没把咱们当敌军,隔一段距离给咱们备了一些净水,只是逼着咱们日夜兼程的往这吉安城而来…….”韩大任似乎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手指摩擦着酒杯:“自入吉安府以来,本将只感觉这红营对我大军行踪是了如指掌,一没有露面,却是形影不离,仿佛……有人在向他们通报消息一般。”
“这吉安府,吉水以东全是红营经营已久的所谓根据地,三万大军想要掩住行踪,和做梦有什么分别?红营有心算计,那么小股部队就不可能逃过红营的哨探,何需他人通报消息?”高得捷随口解释着,但他也清楚,这个解释根本没什么作用,韩大任给吴三桂的奏报,必然是一套栽赃嫁祸、借题发挥的说辞。
“高将军说的是…….”韩大任举起酒杯敬了一杯,夹枪带棒的说道:“听闻当初高将军领军来吉安城的时候,一路可谓相安无事,红营莫说撤走沿路村寨百姓了,甚至还派了许多探马给你们引路,这吉安城也是红营打下来送给高将军的。”
韩大任顿了顿,笑道:“所以高将军才会投桃报李,出兵帮着红营追击那些屠村的清军骑兵。”
“咱们来这吉安,不就是为了打清军的吗?看着清军在吉安府肆虐,咱们却按兵不动,那还千里迢迢的跑来做甚?”高得捷知道他的这些辩解没什么用,但该说的话在心里却怎么也藏不住:“再说了,那红营的掌营在咱们这也有一个参将的身份,红营明面上也是王爷的军队,本将若是不能和红营一起抗清,是不是也不能和韩将军一起作战啊?”
“我部前来吉安城时,一路秋毫不犯,自然不会与吉安府的百姓和红营起冲突,韩将军被红营如此对待,何不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高将军教训的是……”韩大任外表一副老实认错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只可惜很多人恐怕不会跟高将军一样的想法…….高将军久在江西,对湖南云贵的消息应该是不怎么清楚的,高将军可听说过‘草堂会’?”
高得捷一脸茫然,韩大任说的没错,他久在江西,对云贵等地的关注也只是关注吴三桂这些头面人物的消息而已,这草堂会他确实闻所未闻。
“高将军没听过也正常,实际上在本将出兵之前,胡额驸专门跟本将提起,本将才知道这草堂会的事…….”韩大任语气很平淡,手指摩擦着酒杯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这草堂会据说是大多是苗民组成,活跃于贵州东南的苗寨之中。”
“高将军也知道,之前贵州当地的苗民不堪满清官吏和土司的征粮派夫,自发的组织起来反抗,我大军入贵州之时,这些苗民的头目领袖,大多投了我军王爷皆给其分封官职,如今我军之中的土司兵,大多将官便是那些投诚的苗民。”
“可那些头目领袖投奔了我军,苗地却并不安宁,我大周也是要征粮派夫的,而且贵州与湖南、云南等地不同,云南王爷经营多年、统治稳固,湖南有船山先生的协助,当地官绅还算合作,又是王爷重点经营的一省,加之比较富裕,百姓也算安稳。”
“贵州却不一样,我大军是兵不血刃占领了贵州的,原来的那些清廷官吏土司,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周的官吏土司,他们以前在清廷怎么吃肉吐骨头,到了咱们大周这边,还是一样怎么吃肉吐骨头,甚至吃的更为厉害。”
“贵州又是个穷省,甚至都比不过云南广西,那些官吏土司吃干抹尽、我大周再征粮派夫,那些生活在山林之中、田地少的可怜的苗民,自然是穷困不堪的,所以从我大周夺取贵州之后,当地的苗民暴乱起事就没少过。”
“以前嘛,依靠当地官吏和土司,足以镇压这些暴乱的苗民,特别是那些土司,他们就像汉地的地主官绅,手里握着和民团一样的刀子,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自己就会帮着咱们清理掉那些零零散散的暴乱,上层的土司不支持,下层的苗民又无法形成合力,苗民自己杀成一团,咱们坐在一旁看戏就行。”
“可是现在的局面却变得不一样了......”韩大任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在努力的回忆着,这让高得捷确认,他说的这些事恐怕不是他自己想说的,而是胡国柱通过他转达的话,高得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仔细倾听着:“贵州冒出了那个‘草堂会’,据说起家之时只有七个头目,几百人马,不仅有苗民,也有许多汉人矿工、土家、侗蛮等,盘踞于雷公山中。”
“这帮贼人打出口号,什么‘贫苦之民跟我走,大户官吏不相饶’,打破一处苗寨,便将土司抓来搞公审,将债契地契烧毁,也不像以往的苗民暴动之后只是烧杀抢掠,占了苗寨便搞分田清丈、搞生产自救。”
“以往这种当地土司没法消灭的暴乱苗民,贵州的驻军便会充当土司的后盾,这次也是一样,派了两千多人去进剿,结果那草堂会就把治下苗寨的百姓都搬进了山里,说什么‘敌有万兵,我有万山,其来我去,其去我来’,利用山地不断骚扰着咱们的兵马。”
“领军的将领也是个蠢材,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在当地死熬,士气一塌糊涂才想起来撤军,被那草堂会尾随追击,两千余人几乎全军覆没,领军之将仅以身免,被镇守贵州的李提督斩首示众。”
韩大任抬起头来,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阴冷:“高将军,这草堂会的行事作风,耳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