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赖估算的没有太大的出入,石含山中的红营留守部队收到消息集结赶到学堂,确实是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留守石含山的郁平林亲自领军前来,从兵到将每个人都跑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见到顾炎武安然无恙,郁平林泄了一口气,坐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学堂之中的战场已经简单清理过,伤员腾了几间宿舍、请了医师来救治,尸体则整整齐齐的摆在操场上,大多是红营战士人员和百姓的尸体,八旗精骑则抛下了七八具尸体,还有一个被石头砸晕的倒霉蛋,成了此战唯一的俘虏。
“若非百姓救护,老夫这颗人头,恐怕就要丢在这座学堂之中了…….”顾炎武立在望楼下,看着操场上那一具具的尸体:“那个领军的清狗将官是个有才干的,大胆心细,二三十人就敢深入红营腹地,而且目标明确、行事颇有计划,看清军炸门备梯那一套,他们必然是反复推演过的,把咱们的每一步反应都算死了。”
“唯一失算的,便是赵家村的百姓们,也许在他心里,那些普通的百姓们连逃跑都忙不迭,又怎么可能主动来助战呢?”顾炎武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他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老夫早年举义反清,之后又游历大江南北,所见所闻,都是三五衙役便能弹压一村之民,更别说兵马过境、战火纷飞之时了。”
“便是有百姓暴动举义,也是活不下去而不得已为之,何曾见过吃饱穿暖的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跟军队对抗的?”
“老百姓们在觉醒了,他们分得清敌我,也知道面对敌人该做些什么……”郁平林一边把气喘匀,一边微笑着说道:“侯先生常说,红营的第一要务是引领百姓们觉醒,以前总是懵懵懂懂的听着侯先生去描述,如今却是看到实例了!”
顾炎武点点头,抬头看向那座望楼,原本被砍断的红旗又在望楼上竖了起来,顾炎武呼出一口气:“人民战争…….登高而望远……王而农这徒弟站的比咱们这些老家伙都高,也不知他年纪轻轻,是怎么爬上去的……”
郁平林自然不会去接这番话,只是沉默不语,好在顾炎武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聊的意思,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百姓们缺乏组织,没有堵住那些清狗,让他们冲了出去,死伤了那么多百姓,只抓住一个俘虏…….远远不够!”
“先生放心,他们逃不掉的……”郁平林阵阵冷笑:“往西是石含山,往北就要想办法过禾水,往南红营又在南边布置了重兵搜剿入境的清军骑兵,而且三个方向离清军控制区都是百里之遥,他们要逃出去需要耗费许多功夫,还得碰个好运气……”
“这些清狗只能往东边永新、吉安方向逃,那边地势相对平缓、利于跑马,过了赣江便是清廷控制区,逃遁的距离相对最短,但是…….先生有句话说错了,那清狗头目并非只失算了一件事,还有一事,他必然也没料到!”
战马奔驰不停,塔布赖确实如郁平林猜测的一般朝着永新方向逃去,他们这些八旗精骑都是一人三马,轮换着骑乘,又抛下了许多不必要的装备,速度飞快,塔布赖也知道红营是缺乏骑兵的,否则当初那绿营的何冲也不可能从层层包围之中逃出去。
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哪怕红营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也追不上,红营拦不住轻装疾行的绿营,自然也拦不住他们这几十个奔驰如飞的八旗精骑。
“这一仗败的憋屈,就差了那么一点!”塔布赖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在脑中不停的复盘着:“谁想到红营治下的那些刁民被咱们杀散了,竟然还敢跑来援救……死了人也不逃散…….他们明明是害怕的啊,为什么不逃呢?”
“今日没有趁红营贼寇措手不及之时杀了那蒋先生,红营贼寇必然警惕,日后再想这般深入敌后,恐怕是千难万险了……只可惜了那么久的费心谋划……”塔布赖扫了一眼周围的八旗精骑,心中又有些后悔:“这般冒险一无所获不说,还折损了七八个弟兄,回去和副将大人还不知如何交待,日后回了京师,恐怕也得日日被那些弟兄的家眷滋扰了…….还不如心一横,拼死将那蒋先生杀了罢了!”
“只可惜如今红营的援军应该早就到了那学堂之中…….一时心怯,错失良机!”塔布赖叹了口气,忽然又愣了一下:“只是……我害怕的到底是红营的援军……还是那些百姓?”
正默默思索之时,前头几个八旗精骑已经勒住战马,一人朝着前方一指,话语之中是抑制不住的恐慌:“大人!有骑兵过来了!”
塔布赖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却见远处百余骑穿甲顶盔的骑兵正向着这边而来,那些骑兵显然也看到了这支小小的清军队伍,轰然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半圆围了上来。
塔布赖面色大变,他看得清楚,那支骑兵举着一面土黄色的旗帜,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刘”字,红营各部的旗号都是统一的红色,旗上绣的也是本部的番号,红营的骑兵也是统一的红色行装和马甲,大多数的甲胄也涂成了红色,不像这支骑兵衣装盔甲那么颜色杂乱,这支骑兵明显不是红营的骑兵队伍。
“难道是吴军的骑兵?他们不是被围在吉安城里?怎么会出现在永新的?”塔布赖面如土色,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取了头盔露出头上的红巾,硬着头皮迎上前去,试图用身上还在穿戴着的红营衣装骗过这支吴军骑兵:“吴军的弟兄们!咱们是红营的骑兵,奉命往吉安左近村寨巡查,请吴军弟兄们让路!”
那些吴军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名将领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冷笑道:“外人不知内情也就罢了,老子好歹也在石含山活了几十年,又把红营里外看了个遍,你还想糊弄老子?红营的甲骑不过数百,都是四脚虎一手一脚带出来的,那厮是湖南人,他训练出来的骑兵都是一口湖南口音,你这厮却是一口吉安土话……”
“更何况红营的骑兵此时恐怕早就跟着他去南边追剿清狗了,再说了,红营哪来的这么奢侈,还能一人配了三马?定是清狗假扮!统统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