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争渡闻声看过去,宋清微转头对她道:“我吃着感觉有点怪,你尝尝?”
说着,他舀了一小碗鱼羹递到李争渡面前。
李争渡未作多想,拿起碗里的勺子轻尝了一口,“似乎有点咸,加点醋吧,实在不行的话。”
宋清微点头,“我也觉得是。”
李争渡将面前的蘸醋碟递给宋清微,宋清微加了醋,轻轻搅了几下,继续食用。
见宋清微用了李争渡用过的调羹,宋清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喃喃道:“阿微竟然……”
与李娘子亲密到这个地步了么?
莫老夫人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看来我们宋家真是落魄了,调羹都供不起新的!”
见宋清微也被母亲这般阴阳怪气,心里略微平衡了些的宋清斐总算没使性子,转而扮起了忧郁仙男。
莫老夫人满脸嫌弃地别开眼,目光转而落到李争渡与宋清微身上。
吃得正欢的李争渡莫名涌起一阵紧张之感,不由地绷紧了身躯。
莫老夫人和蔼地笑了笑,“还请李娘子多多海涵,咱们宋家往昔在京城也是远近闻名、遵纪守礼的人家,如今虽说略显落魄,倒是致使家中孩子有些肆意放纵、任性恣情了,还望娘子莫要见怪啊。”
没什么脑子的人,着实难以领会莫老夫人这句话的深意。
有点脑子但不算多的李争渡恰好领会了,这分明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宋清微。
李争渡松了口气,不是骂她就好。
至于莫老夫人为什么突然斥责起了宋清微……她也很懵,谁让她之前尽顾着吃了。
宴席结束后,李争渡坐上了送她回去的马车,宋清微坐在她身旁。
李争渡看着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宋清微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捂着小腹道:“只是有些噎着了,歇息片刻便好。”
李争渡稍作犹豫,拿过一旁的水递给他,提议说:“喝点水压一压?”
宋清微眉头紧蹙,却还是端起了茶杯。
见他似乎对喝水一事颇为不情愿的样子,李争渡伸出手去阻拦,“要是实在不想喝就算了。”
宋清微却仿若未闻般,抬手稳稳地扣住了李争渡的手腕。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就那样不紧不慢地将杯中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缓缓放下茶杯。整套动作仿若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举手投足间透着矜贵。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间轻轻摩挲着李争渡纤细的手腕,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滚烫灼人。
李争渡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条件反射地立刻缩回了手。
宋清微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沉静幽黑得仿佛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她心底的那一丝慌乱。
“你在紧张?”
他的声音沉寂而富有韵律,在这静谧得空间里,如同一片羽毛撩拨着李争渡本就有些慌乱的心弦。
李争渡努力地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宋清微微微垂眸,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别人?”
他的语气瞬间冷下来不少,听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之后的良久,两人之间便没了什么对话,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不多时,宋清微便将李争渡送到了家门口。
李争渡下车之后,宋清微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早点睡。”
便吩咐车夫驾着马车缓缓离去了。
李争渡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抿了抿唇。
难道是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太生硬了,让宋清微心里不舒服了?
都怪她当时心跳得实在太快,脑子缺氧之下才情急说出了那句看似有些伤人的话。
李争渡漫不经心地洗漱完毕,便躺上了床。
可刚一闭上双眼,那马车内的一幕幕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宋清微那张惑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还有手上依旧残留着的触感,以及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药香……
李争渡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宋清微垂眸时那略显黯然神伤的神情总是挥之不去。
她猛地拽过被子蒙住了头,没一会儿,她又心烦意乱地坐了起来,彻底陷入了失眠的状态。
就这样,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饼”,等到隔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李争渡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跟霜打的茄子一般。
下午,李争渡正坐在窗前发着呆,却突然收到了赵婉兮的邀约,说是要一起出去吃饭。
李争渡虽心中有些疑惑,但想着或许能借此散散心,便也应了下来。
两人在一家颇为雅致的酒楼里碰了面。
赵婉兮静静地倚靠在窗檐上,窗外飘着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大雪。
晶莹剔透的雪花如风中精灵般肆意飘落,将整个天地装点成了银白的世界。
即便雪下得如此之大,街上仍旧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临近过年,众人都在匆忙地置办年货,每个人的面庞上都满溢着过节的憧憬和欢悦。
李争渡刚一进屋内,立刻就感受到一股暖烘烘的气息汹涌而来。
屋内烧着地暖,温暖宜人,跟外面那冰天雪地的景象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照。
楼下的客人或饮酒作乐,或欣赏着台上歌女的献艺唱曲。
婉转悠扬的歌声宛如潺潺流水,在空气中悠悠飘荡,为这热闹的氛围更添了几分雅致。
赵婉兮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人群,神情却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转过头望着李争渡,眼神里透着一丝迷茫。
“李娘子,你说……是不是因为苏清清榻上正好对了太子哥哥某些嗜好,他才会那么迷恋她?”
李争渡刚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噎死。
她瞪圆了眼,一脸惊愕地看着赵婉兮,道:“什么榻上?什么嗜好?”
赵婉兮见李争渡这副模样,神色顿时一松,摆了摆手,“没什么,本公主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李争渡心里却明镜儿似的,她太了解赵婉兮的性子了。
她这随口一说,指不定又在心里谋划着什么让人头疼的馊主意。
想到这儿,李争渡整个人头皮发麻,“你想想你母妃和你表姐的处境,别乱来。”
对于赵婉兮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李争渡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毕竟她那神奇的脑回路,向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赵婉兮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嘴上应道:“本公主知道。”
李争渡可不信她是真的知道。
要是等赵墨清醒过来,知道了赵婉兮又对他或者苏青青干了什么蠢事,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她也明白,自己再多劝也没什么用,赵婉兮一旦打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算了,毁灭吧!
李争渡面无表情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桃酥。
突然,楼下歌女的声音停了,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紧接着便是混乱和争执。
吵闹就像是平静湖面被猛地投入了石子,瞬间打破了原本愉快的氛围。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楼下搭起的台阶上,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客人,晃晃悠悠地冲了上去。
台上是一位身着淡雅罗裙的女子,那女子身姿婀娜,面容姣好,本在专注唱曲,冷不防被这突如其来的醉汉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琵琶都差点掉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醉汉便已伸手对她动手动脚起来。
手在她纤细的腰上肆意摸索,嘴里还不断喷出熏人的酒气,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女子吓得脸色惨白,嘴里带着哭腔求饶道:“大人,妾身只是个卖艺的女子,求您高抬贵手……”
可那醉汉却仿若未闻,依旧我行我素,本还算白净脸上甚至露出了猥劣的笑。
那笑在他通红的脸上显得格外丑恶,“小娘子,陪爷玩玩儿,今儿个爷高兴,你别不识趣儿!”
周围的客人见状,非但没有一人上前帮忙阻止这等恶行,反而纷纷起哄起来。
那些平日里看似衣冠楚楚的贵公子们,此刻脸上都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嘴里发出哄笑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让这原本雅致的酒楼瞬间仿佛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市井之地。
“哈哈,这小娘子今儿个可有得受了!”
“哟,看刘小衙内的架势,怕是要把这小美人儿给折腾坏咯!”
“就是就是,瞧这小娘子吓得,哈哈!”
赵婉兮本就心情恶劣,见此情形,直接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跟着晃了几晃,跟被抢了食物的母狮子似的,张牙舞爪朝着楼下冲去。
速度之快,李争渡都没来得及伸手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个炮弹似的冲了下去。
赵婉兮三两下便冲到了台上,二话不说,扬手就要朝着那闹事的醉汉狠狠地一巴掌扇过去。
她这一巴掌卯足了劲,势要让这狗东西知道什么叫以武服人。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落下之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直接伸手便扣住了赵婉兮的手腕狠狠一甩,竟将赵婉兮像个破布娃娃一般甩飞了出去。
李争渡来不及多想,从二楼飞身跃下,在赵婉兮即将摔倒在地之时,从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那闹事的醉汉被赵婉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看清是个美貌小娘子要打他,脸上顿时露出猥笑。
他本就长得其貌不扬,再华丽的锦袍都掩盖不住那副丑恶嘴脸,更是让人看了心生厌恶。
他晃了晃脑袋,对着赵婉兮眯眼道:“哪儿来的貌美小娘子,敢管爷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赵婉兮气疯了,“敢在本公主面前口出狂言,看本公主今日不割了那张臭嘴!”
那醉汉听闻“公主”二字,先是一愣,随即却更加放肆地大笑起来:“公主?哈哈,公主算个屁!如今朝中可是我舅舅的天下,连官家都不敢拿我怎么样,公主?只配拿来给本公子作妾!”
他眼神中满是轻蔑,看着赵婉兮和李争渡,就如同在看着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李争渡平日本就对朝中局势了解不多,赵婉兮则是所有心思全花在赵墨身上了。
此刻听到这人如此张狂的话,皆是一愣。
周围那些起哄的人听闻了赵婉兮自爆身份,有稍微收敛些的,也有仗着家中依靠右相不屑一顾的。
“哟,这丫头还自称公主呢,也不看看站在他面前的谁,真当咱们刘小衙内不认识皇亲国戚呢!”
“刘衙内是谁,怎会把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看在眼里!”
那醉汉见众人都在附和他,更加得意忘形起来,又朝着赵婉兮逼近了几步。
那模样仿佛是要对赵婉兮上手一般。
赵婉兮双眼通红,挣扎着从李争渡的怀里站起来,就要冲上去,“你敢动本公主试试!”
李争渡却深知此时情况不妙,她紧紧抓住赵婉兮的手臂,眼神中从未有过的凌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蓝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内力深不可测。
此人绝非善类,今日之事,恐怕要棘手了。
男子似有所感,蓦地抬眸望来。
李争渡视线撞进他的眼眸,只觉那双眼死寂又寒意逼人,自己仿佛溺水之人,呼吸瞬间被扼住。
等回过神时,李争渡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她努力压制住好几次急促的呼吸,却依旧没能遏制住这种慌乱不安的感觉。
就在李争渡心急如焚,飞速在脑海中思索着脱身的法子时,一只手却突然从她的身后伸了过来。
那只手还未触及到她,一股熏人的酒气便先扑鼻而来,混杂着浓烈的脂粉味,直让她觉得一阵恶心。
李争渡还未转身,下意识一个回旋踢过去。
身后人顿时哀嚎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噼里啪啦,轰然砸倒了周围的桌椅板凳。
他身旁另一位身着华丽、长相白净的男子神色骤变。
本想上前寻衅滋事,羞辱一番这两个女子来讨刘洪的趣,却没料到他看上的竟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
男子轻摇手中的折扇,嘴角挂着轻浮的笑,“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没想到性子倒是个泼辣的。”
其他人都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