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指，恍恍惚惚的总感觉这双手似乎染上了血迹，就是从那工匠胸前伤口上渗出的血。
“姐，其实那人真的很老实。
他说他唯一的孩子被人给抓去了，实在没办法才下手偷方子的。可是我没有饶了他，我也没有把方子给他，所以他才会死了。
也许，他的孩子也已经死了。”
江晗苦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姐姐的那双眼睛里，尽是迷茫。
“姐，这是不是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当然不是！
你这不叫窝囊，这叫本性善良。
姐姐一直都知道，我的妹妹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好孩子。”
江晚温柔的替江晗拭泪，非常有耐心的教她，就像小时候娘非常有耐心的教导她自己一样。
“姐刚才就跟你说过了，这世界上的人站在不同的位置，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要背负。那个工匠背负的是他的孩子，而你背负的却是大裕的未来。
江晗，别以为我在夸大其词。你在格物一道上的天赋异禀，在这世上几乎无人能超越！”
这说的绝对是实话，毕竟男主已埋，男配已杀，连反派都已经下线了好多年。如今整本虐文的剧情已经稀碎，就剩下女主光环在独自闪耀风华。
此方天道得癫成什么样，才敢舍得碾碎女主光环？
拉着妹妹的手，轻轻的捏了两下。
“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这么两句话，个人觉得说的很对。
不施雷霆手段，难显菩萨心肠。
所以你看，善与恶的界定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分明。
你现在自责，由于你的不肯饶恕害死了那个工匠，甚至还害死了他的孩子。但是你可以反过来想一想，如果这玻璃方子被他给偷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江晗安静的听着姐姐的开解。
“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这玻璃是多么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是这个利，不是我姐妹二人为了私欲独占的，它需要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年前的时候工部就上了折子说河道堤坝该修了，但是朝廷没钱啊！正好这个节骨眼上你这玻璃弄出来了，让户部可以跟异国好好的做一场买卖。
如果没有这玻璃，就没有这场买卖，自然也没有修河道的银钱。等到夏季雨水丰沛的时候，万一河道堤坝被冲垮了怎么办？
你想一想，会是什么后果？”
江晗的眼神随着姐姐的话语引导越来越恍惚，似乎隐隐约约的看见了那一幕人间惨相。
她喃喃自语道。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对！”
江晚声音清冷却坚定的问她。
“所以你问问你的善良，是渡一人还是渡世人？
是救那有可恨之处的可怜之人，还是救那些无辜的可怜之人？
江晗，想得明白吗？”
……
……
……
“想得明白！”
江家二姑娘豪气的拽起袖子抹去眼泪，红红的眼睛里是与其姐一般的坚定神色。
“我没错！
错的是那些幕后指使者，他们不该偷我的方子，不该动我大裕的百姓！
我没错！”
“对，这才是我江晚的妹妹！”
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原书中被算计，被恋爱脑，被家破人亡之后，有了短暂醒悟想跟男主男配同归于尽，但是最后却又被一箭穿心而死的虐文女主。
她从来都是个善良的孩子，也许确实不够聪明不够狡诈，但是她真的不是个坏孩子。
上辈子，她其实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这辈子，她的姐姐给了她选择的自由。所以你看，小白花也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华。
“姐，你说我们千机阁需不需要跟工部合并？”
“怎么会这么想？”
“还不是这段时间工部尚书三天两头的往我们这边跑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工部的条件更好，身份更名正言顺是捧官家饭碗的，俸禄也高。
把我手底下人给勾的心里都痒痒，所以才央求我进宫里来问问，看皇上皇后是不是有意把我们千机阁给并入户部去？”
这有底气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告状也告的光明正大。
“我没有这个意思。”
皇后摇摇头，索性把话说明白。
“千机阁虽然规模不大，却胜在自由灵活，不论有什么突发情况你这个阁主都能够当家做主。
一旦并入工部的话，遇事难免会受诸多规矩束缚。况且千机阁中虽然能人异士不少，但是所涉之事并非与工事紧密相关。
更直白一些的说，你们是负责研究发明的部门，要更纯粹一些。搀搅到工部里去，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江晗从姐姐这里得了准信，才能放心的点点头。
“呼～姐，你没有这个意思就好！”
不大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笑的很有些狗腿。被姐姐嗔怪的点了一记额头之后，她才苦笑着解释了几句。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绝掉工部尚书递过来的高枝。
姐你也知道，我手底下的几乎全都是匠籍。工部招揽给出的大小也是个官吏身份，这几乎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甜枣。说不动心，那才是假话！
我不是害怕丢权失去这阁主的位子，我是担心到时候他们会失了本心。工部里头人多事杂，管着全大裕所有的工事。又能有多少精力分给工匠们来研究新奇之物？
可是一味阻拦人家前程，事后我也肯定是要落埋怨的。这几天我真愁的不行，还请姐姐教我该怎么办才好？”
皇后笑了笑，扫了一眼桌上的玻璃瓶。
“别急，回去等我的消息。”
“好。”
江晗走后，工部尚书被召进宫来。
皇后看着对面这位曾经共同在东陵府墙头上挥刀砍过来犯之敌的刘大人，她笑意盈盈却态度坚决。
“刘尚书，千机阁如同小巷子里的杂货铺东西虽杂但各有用处，而工部就好比大酒楼专司工事。二者本就各司其职，强行合并只会乱了套。
再者，千机阁里的人多来自民间江湖，随性散漫惯了，怕是也受不了工部的那些条条框框。
你就莫要强求了，让千机阁自由发挥吧，成长到哪一步算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