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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台上】

手术室内,亮起那盏无影灯。

陆崎面色苍白,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他被紧急送入医院时,已经处于休克状态,血压极低。

生命垂危,濒临死亡。

“内脏破裂,双肺挫裂伤,左侧多发肋骨骨折。”

“患者体内大出血,腹腔内有2000毫升积血,相当于全身总血量的三分之一。”

“右半肝脏及下腔静脉、肝静脉破裂。”

“而且部分已形成血凝块,清理手术难度太大了!”

陆崎体内,大量血液像四处漏水的水管,不断流出。

内脏损伤合并大血管破裂的情景,极为罕见。

根据相关文献,其死亡率高达80%

尤其是陆崎下腔静脉和肝静脉主干破裂,死亡率只会更高。

“看来陆医生...很难挺过这一关。”主刀医生深深叹了一口气。

检测生命体征的设备发出警告。

「滴————」

“快!快去把叶医生叫过来,这个手术只有她能做!”

他的心电图发出长长的警告声,变成一条直线。

陆崎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顺着毫无血色的脸颊落了下来。

......

通往黄泉站的列车缓缓驶来。

陆崎站在一个名叫“死亡彼岸”的月台上,整个身体呈半透明状。

去往黄泉站的边缘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火红的花朵在微风摇曳。

他的周遭,全是要搭上这趟列车的亡魂。

声音嘈杂,却不入耳。

他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里,和周围格格不入。

陆崎面无表情,看着所有游客涌上那辆通往“黄泉站”的列车。

月台的广播里,还在播放着机械语音。

“本列车始发站——人间站,终点——黄泉站,请所有乘客及时上车!”

“在黄泉站的出口,您已故的家人还在等您,请不要在月台逗留。”

所有人都上列车了,唯独陆崎孤身一人站在原地。

他缓缓转过头,还在等人。

陆崎在等,等身后有人叫住他。

然后告诉他,他的车票买错了,换个日子再来坐车吧。

陆崎捏着手里的车票,眼泪一颗颗滑落,悉数跌在那张车票上,把“黄泉”两字打湿。

“草!没人跟我说过人死了也会有眼泪啊!”

陆崎不甘心大叫一声,默默抹了一把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逐渐透明。

手从他的身体穿透了过去。

“草!没人跟我说过人死了连眼泪都抹不了啊!这他妈不公平啊!”

陆崎哭得更厉害了。

“草...这列车站也不贴个新手指导!”

“我好歹第一次死,好多流程搞不清楚,重生后我要投诉他们!”

他哭红了眼,转过头盯着列车入站口。

“还不准朋友送行吗?这列车站规矩还真是多......”

“只不过...时彻和晚晴妹妹还是不要来了,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

“万一进来了出不去咋整,最好都别进来了...”

“我得先去下面把家布置好,等他们来了就能直接住了。”

陆崎哭着,不断给自己打气。

“他俩来的时候,一定都是干巴巴的老头老太太,牙齿都掉完了,啃排骨也啃不动了。”

“而我!正值壮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排骨都是我的了!”

“我就再也不怕顾时彻掐我脖子了...”

越说,陆崎越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想用手捂住双眸,泪水却穿透他半透明的掌心跌落在地上。

彼岸花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这是开在冥间的花,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开开彼岸,它的花语是“悲伤的回忆”。

微风拂过,花香飘进陆崎的鼻息之间。

他的人生如走马灯,陈旧而迷糊。

隔着二十多年的路往回看,再美的彼岸花也不免带点凄凉。

......

陆崎的亲生父亲是个酒鬼。

嗜酒,赌博,家暴......

那男人简直是五毒俱全。

只要带点好的事儿那是绝不碰。

在往常的一晚里,陆崎那死鬼老爹照常喝了酒,回家就把已经睡着的陆崎拉起来殴打发泄。

他妈妈拼了命拽住那死鬼,阻止他去伤害陆崎。

可奈何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小小的陆崎被打得遍体鳞伤,嘴角都挂着血。

她再也没法忍了,抄起地上的空酒瓶,从背后用力砸酒鬼的脑袋。

酒鬼当场没了气儿。

最后,陆崎的妈妈锒铛入狱。

也许是绝望,她没过多久就在监狱里咬舌自尽。

户口本上,只剩陆崎一个人了。

父母双亡时的陆崎才8岁,就这样被送进一家名叫“红太阳”的孤儿院。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中年男子,动不动就喜欢体罚院里的小孩。

他会拿一根长且粗的藤条,一遍一遍抽着陆崎身上。

“不准哭!必须给我笑出来!”院长会这样对着他吼。

“你们这些孤儿,天天挂着苦瓜脸给谁看!一副哭相谁来领养你们!都给我笑!”

“笑合格了,我才不动手了!”

“无论再想哭,都得给我笑着哭!这样才讨喜!”

陆崎站在孤儿院的院门口,眼角噙着泪,却被迫要哈哈大笑。

所以,他习惯了。

就算心里在痛苦,面对别人时总会露出明媚的笑容。

在往后的医学教材里,他才发现,自己这种叫“讨好型人格”。

陆崎还记得那一天,他和顾时彻第一次相遇。

他从孤儿院里跑出来,在附近一个小公园里游荡。

陆崎不想回去。

他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用脚蹬着地。

身体随着秋千摇晃,陆崎的双腿荡在半空中。

他又蹲在草丛里,挖起泥巴做泥雕,想捏一个“家人”。

不远处,有一个满身是伤的男孩,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

那人穿的衣服看上去很贵的样子,他曾经在路过的商场看到过。

但衣袖挽上去的地方全是血痕,比他还严重。

陆崎心想,是院里新来的吗?之前怎么没见过。

“喂!”陆崎对着那人喊了一嗓子。

“你要过来一起玩吗?”

顾时彻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也没有应话。

陆崎满手的泥,拿着一个泥巴娃娃跑到顾时彻身边。

“叫你,你不说话,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不是哑巴。”顾时彻平静说道,“我不喜欢说话。”

“你这样冷脸,会被院长打的,要跟我一样会笑才行。”

陆崎露出一个招牌笑容,嘴大大咧开,露出标准八颗牙齿。

只不过他在换牙,所以门牙漏风,看上去格外搞怪。

顾时彻忍不住,笑了。

“这样就对了嘛,人要多笑。”

陆崎挑着眉,扫过他伤疤,随后把那泥巴娃娃塞到顾时彻手里。

“送给你,我刚刚捏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