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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沈家大公子。”

云慧不相信。

在场的众人也纷纷露出疑惑。

“听闻这大公子和沈将军死守燕州城最后一刻,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柔妃捂着嘴,讶然道。

“是啊!”有人顺着她的话,道:“如果这是真的,那,那他岂不是逃兵!”

“我看八成是。”

“哼,宁国放的那火箭,怎么没烧死他呀!”

“就是,本来是为国捐躯的英雄,这下后了,成逃亡狗熊了!”

一句句谩骂的话语从四周响起。

大哥只是垂着眼睫,默默听着。

我拳头捏的青筋爆出。

大哥十五岁从军,明年便是三十而立的年纪。

为北凉奉献十五年,他无怨无悔。

如今他能活着从战场上归来,竟有人诅咒他去死!

大哥这些年的付出,到底值不值!

可这些话,我不能问!也不能说之于口!

一旦邀功,不敬惹皇帝膈应,在场大臣也会说侯府有利可图,拥兵自重之类的话。

到那时,只会给大哥,给侯府招来更大的麻烦。

我只能忍着吗?

指甲嵌入掌心,灼热的鲜血为指甲涂上一层蔻丹嫣红。

“诸位!毋聒噪乱视听!”

就在我快坚持不下去时,风千行开了口。

他扫视到哪,哪边便安静下来。

待所有人悉数闭嘴时,他方道:“沈君泽这个名字,我想不止边关,整个都城都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十五岁,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人闷声去了敌国营长,烧毁敌人一月的粮草,让我们初步险胜,夺回江城,他二十岁那年,带着沈家二公子,沈墨文上战场,兄弟两人,皆立下战功,二十五岁那年,侯府所有男丁,再次出征,时隔五年,终于收回燕州城。”

男人站在大殿之中,火红的衣袍穿在身上,灼热又狂傲,像团不灭的火焰,在我眼中熊熊燃烧,温暖了我刚刚冷却的心。

“这些年因为打仗,不光是沈君泽,沈家三个儿郎,没有一个敢娶妻。”

他语气铿锵:“因为怕!”

“怕自己牺牲在战场,怕妻儿遭受今日的状况!”

“将士保家卫国,流血不流泪,护的是边关百姓,护的是整个北凉,尔等刚刚的言语,不觉羞耻吗?”

自始至终,男人的嗓音都沉稳有力,一字一句,像是要击碎一切不公言论,让英雄浩气留存天地。

大哥感激地看向风千行。

我觉得,我欠他的,大抵不是一顿饭就能还清的了。

“说得真好!恩仇不辨非豪杰,黑白未分是丈夫!”

皇上从座位上起身,冷眼扫视了一圈。

“做人,不能明辨是非,恩怨分明,如何能配得上是大丈夫!”

在场的官员家眷,无一不是面目通红。

他们集体拱手,道:“皇上说的是,臣\/臣妇\/臣女谨记教诲!”

皇上没再说什么。

他下了台阶,走到风千行身边,十分欣慰地拍拍他的肩。

紧接着,又走到我大哥身上。

“君泽,你我一同长大,朕信你不是逃兵软弱之辈。告诉朕,燕州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哥拱手跪拜,道:“回皇上,最后一战,我们本是占了上风,士兵信心大增,可营中出了叛徒,一把火,断了我们所有粮草,营帐也被烧了好些,我军人心不安时,宁军偷袭,我们来不及部署,直接和他们拼命。”

“他们手中有不少江湖人士,什么魅粉,软经散的药粉满天飞,他们提前吃过解药,我军损失惨重。被他们打到城墙出。”

“宁军不顾城中的百姓孩子,直接火箭发射,城中火光冲天。”

“但城中百姓没有逃跑,他们自发组队灭火,我们的士兵专心对付宁军。”

“那一战,打了两天两夜,大火也烧了两天两夜,满地尸骸,以血为水,铸造起了围墙,阻挡火焰的延伸!”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火光点亮黑夜。”

“我撑不住倒下后,爹拼着最后一口气,护在我身上,他让我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一份,照顾好娘和妹妹……”

大哥抹了把满脸的泪水,不想眼泪流得更凶了。

“爹倒下后,不少倒下的叔叔伯伯,拖着身子爬向我,一层一层的护在我身上……烈火燃烧下,只有我一个人,从战场上回来,只有我……”

大哥跪在地上,沙哑的嗓音剧烈地嘶吼,如同一只失去所有同伴的孤狼,又如同在神佛下忏悔的可怜人。

我站在一旁,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的位置,如同被火焰烘烤着,每呼吸一下,都无比沉重。

我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可越是压抑,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越会浮现在我脑海中。

爹的脸尤为深刻,但每一张他都是笑着对我的。

小时候,他会说:“囡囡,看爹给你带啥啦!当当当当,糖葫芦!还有小兔子糕点!”

当我拜师回来,嘚瑟表演时,他是最捧场的那个。

“囡囡,不可一世爹爹的好女儿,这银枪耍的,帅!”

后来我嫁了人,他也是笑着说:“囡囡,你要记住,侯府永远是你家,若是跟顾子离那小子过得不开心了,就回家找爹爹,爹爹削他,哈哈哈哈!”

后来,他一语成谶,我回了家。

他和哥哥们就处处找顾子离麻烦,他说:“囡囡,乖女儿,在外被欺负了没事,回家有的是人撑腰!”

记忆如画,泪水如潮,我不敢想象,他被火烧的时候,得有多疼!

“阿锦,别哭,你爹爹最喜欢看你笑了。”娘亲哽咽地抓住我的手,一点点掰开。

原来不知不觉中,掌心的血,滴在了地上。

迎着娘亲担忧的目光,我轻嗯一声。

擦掉眼泪,抬眸时,对上了风千行担忧的目光。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以示没事。

大殿里,所有人都垂着头,偶尔传来抽泣声。

就连皇上也不禁模糊了视线。

他哑着嗓子宣布,“苏烸,传朕旨意,追封已故老侯爷为忠国公,其爵位世袭罔替,沈君泽身为侯府唯一男丁,可袭爵!”

“什么!”佳慧郡主惊呼,面如猪肝色。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她!

我冷笑着走到她面前,凑近她耳朵,轻声道:“郡主,回去告诉长公主,夜里风大,切记要关好门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