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绪把二指长的小鱼嚼碎咽肚子里,抽出厚实的被子铺平,目光投向许弘文。
“我们也该走了。”
李睿渊的话他全当放屁,现在清扫高架的队伍就在上头,此时不去套近乎,更待何时。
许弘文双腿发力,一个挺身站起,“嘶.....”
缓了片刻,慢腾腾地朝齐绪挪动。
他受伤的双臂交叠垂在胸前,在手臂上方,整整齐齐地摆着五个鱼肉罐头。
齐绪很是无语。
天知道他是怎么放上去的,令人佩服。
“要我躺那儿吗?”许弘文眼神示意被子。
“躺吧。”齐绪从铁箱中依次取出各种类型的炸弹,等许弘文卧好,将其严严实实地压在他身上。
许弘文顿时慌了神,脱口而出:“罐头是两人份,我们一人一半!”
“再说了,你不帮我打开,我也吃不了独食!”
早餐只有一小块巴掌大的鱼肉,确实没吃饱。
但他又不傻,如今他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毫无反击之力。
还为所欲为,就不礼貌了。
“你现在吃完也无妨。” 齐绪无所谓,他拿起豆豉鲮鱼罐头:“吃不?”
闻言,许弘文有些惊讶:“真让我吃?”
按照齐绪以往的尿性,肯定会说“假的”。
但这一次,齐绪点头道:“真。”
房车从高架桥滚下来的那一刻,对方紧紧护住了他的头,双臂这才磕碰骨折。
不然像古川一样随便抓个什么东西,必不会伤得如此严重。
想到这儿,齐绪一脸诚恳:“谢谢你,兄弟。”
许弘文汗毛直立,他偏过脸低声道:“别让肮脏的感情玷污了我们最纯粹的利益。我不饿,暂且留着。”
齐绪把罐头摆到许弘文眼皮子底下,又摞上一系列刺激性防护。
车门开启的瞬间,寒风汹涌而入,快速冷却车厢内每一处角落。
齐绪端起炭火盆,把发白燃尽的煤炭泼了出去。
滋滋——
温热融化了单薄的雪层,露出坑坑洼洼的道路。
齐绪放下空盆,看了眼还剩一大半的物资,心里有了底,而后,攥住被子两角向车门外拖拽。
“在这儿喊一嗓子,桥上的人能听到吗?”许弘文艰难地移动手腕,把胸前温热的罐头全部塞入领口取暖,又将身体两侧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形成一个 “睡袋”,往里缩了缩脖子,安逸得一批。
“估计能。”齐绪拉紧外套,说话间吐出浓白色的雾气:“可不一定会费事下来捞你。”
“咱不会说碧霄方言,人家又不是傻子,挂着赵博翰的名头能维持表面客气就不错了,少给别人添麻烦。”
许弘文“嗯”了声,阖上眼皮。
突然,一股冰冷的液体淋头倒下。
“嘶哈......啊切!”许弘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盯着齐绪手里的白酒,哀怨道:“为什么不热一热。”
齐绪挠了挠脸颊:“就算热了,风一吹,该冻你还是冻你,差那几秒钟?”
许弘文白了对方一眼,不再开口。
齐绪盯着许弘文鼓鼓囊囊的衣领:“你饿了就吃,不用省了。”
“我们进入碧霄后,咱老赵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叔叔婶婶,爷爷奶奶肯定会给我们东西吃。”
“瞧你,这几天消瘦了不少.....”
“呵。”许弘文嗤笑打断,鼻腔喷出两股白雾,一语道破。
“这些腌制的鱼罐头都是碧霄的特产,你是怕人家看见了心里不舒服,就把我当猪一样塞。”
守卫虽然死完了,但武器、防护之类的肯定还在,清扫高架桥的人必定回收。
叫别人查出他们私自捡了食物,指不定要动怒。
李睿渊走时不带也是因为如此,可他没有提醒,一如既往的是个狗贼。
而齐绪最擅长用为别人好的方式,成全他邪恶的私心,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善良,体贴,感激他呢。
要不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哄他吃东西,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许弘文真以为齐绪有了良心,知道心疼人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再客气。
许弘文斜睨着齐绪,道:“给我打开。”
齐绪悻悻地从许弘文领口掏出罐头:“你是因为我才受伤,所以....”
“闭嘴吧。”许弘文没好气道。
都看穿了还狡辩。
齐绪尴尬地提起罐头拉环,转移别的话题:“人的生命力其实很顽强,也不容易饿死。”
“怎么说?”许弘文给了齐绪一个台阶。
齐绪顺坡下驴,一边给许弘文嘴里塞鱼肉,一边道:“看过一则新闻吗?有人登山时不慎跌落,掉在半山腰的岩石上,等了半个月才等到救援。”
“期间,他把藕断丝连的断臂掰下来吃,就这么存活了。”
许弘文打了个颤,抽动嘴角:“掰谁的手臂吃?”
齐绪似笑非笑:“肯定掰他自己的啊,难道掰你的?”
“这可说不准.....”许弘文板着脸嘀嘀咕咕。
“是说不准。”齐绪接着道:“陷入绝境的是一对夫妻俩,男人说妻子直接坠入谷底,女人也的确在谷底被发现,可尸体残缺不全,身上布满被啃噬的痕迹。”
许弘文嗤鼻一哼,摆出看透一切的表情。
齐绪将其表情尽收眼底,弯起嘴角:“还有一个疑点,男人的断臂被他握在另一只手里,救援人员抵达时,断臂还剩下大半的肉,理论上来说,完全不足以支撑他半个月的饭量。”
许弘文咽下口中积食,侃侃而谈:“这样看,事实便是夫妻俩一同掉在岩石上,男人为了活着,就把妻子吃掉了,待救援人员即将抵达之际,这才把人推下谷底,掩盖他的罪行。”
齐绪不表示认同,也不否认,只是道:“有人也这么推论。”
他看着许弘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可我们谁都没有亲眼所见,对此事皆是新闻报道,加以揣测,继而认定自以为的真相。”
许弘文听懂了齐绪话中的意有所指,故意想杠一下:“但是,谣言并非空穴来风,消息的产生都是有原因和根据的。”
“但是。”齐绪重复用词,加重语气:“消息是从李睿渊的口中传出,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许弘文:“加1。”
他打了个嗝,道:“碧霄的掌权者吕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到了赵家村便知。在此之前,可不要当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齐绪:“自然不会。”
许弘文:“那古川......”
“没办法。”齐绪随手丢开空罐头:“李睿渊指定,我能怎么办。”
“李睿渊有一点说的不错,咱们都是废物,只要他想,分分钟全部弄死,古川不想当刀子,也得当。”
古川跟李睿渊一道,怕是有罪要受了,但不至于死。
李睿渊对古川的包容度远超出齐绪所想,甚至有点......不对劲。
齐绪毛骨悚然,连忙驱散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时,一股股青烟闯入他的视线。
只见许弘文宛如一列喷气式火车,鼻孔哼哧哼哧地冒着烟,满脸写着不服与不爽。
齐绪扬了扬眉,默默抠开第四个罐头。
“别!”许弘文急忙道:“我吃不下了!”
“呃.....”齐绪看着已然打开的口子,愣住神。
许弘文疑惑问:“你不吃吗?”
齐绪皱起五官:“齁咸,我现在撒出来的尿都是明黄黄的,比程泽凯脑子里的废料都黄,不夸张。”
这本是配主食吃的,如今干吃不说,连水都没,他实在难以下咽。
许弘文叹了口气,张大嘴。
齐绪捏起小鱼条往里投,不多时,许弘文表情逐渐痛苦扭曲。
“没了没了.....”齐绪丢开空罐头。
他左顾右盼,发现一条泥泞小路,随即卖力地拖动许弘文缓步走进暗巷。
许弘文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岩石生存谜题中,道:“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齐绪微微喘着粗气:“我觉得.....或许男人真的是靠自己的断臂存活。”
“你知道有一种大型猛禽,叫秃鹫吧。”
许弘文明白了,秃鹫主要以腐肉为食。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腐烂断臂,引来秃鹫进食,男人则以秃鹫为食。
而那跌入谷底的女人,尸体之所以残缺不全,恐怕也是秃鹫造成。
许弘文不知有没有解开谜题,但起码他明确了一件事。
人的生命力的确顽强,濒死之际爆发出的力量也非同寻常。
而人的潜力,更是没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