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
“快了快了,再往上走些便能到。”
来人手提贺礼,闻言长叹一声,弯下腰大口喘息,差点没累趴在天梯上。
他站在原地缓了又缓,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天际彩霞,又侧首听身旁人说话。
“天川宗门下高足晏望星,今朝与云外幽主共结连理,婚典绵延一月有余……如此盛况,神州修士可都来道贺了……”
那人神采奕然,大手一挥,大声道:“来路人山人海,还有许多人在后头,就连我,也是从边陲来,已经赶了半个月的路程。”
“这么辛苦?”
身旁有修士在搭腔,那人却摆摆手笑道:“这算什么?路晏二人昔日鼎力助阵诛杀文止,且那天裂合龙,世间瘴气弥散,亦有二人之功。”
“救人于水火,挽世之将颓……”
他满脸英气,大笑道:“如今二人好事既成,我思之再三,无论如何也要来这儿亲自道贺。”
“有理有理。”
此言一出,一众修士扶了扶额,互相朗声攀谈:“我也一样。”
此时已是仲夏,所至之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绚烂日光穿透云层,将其下之景映成了火烧色。
“这云外天梯足有五千阶,若非外力,一般人确实难以上去……”
那人顿了顿,随后轻笑一声,卖了个关子:“而且我听说……”
人群瞬间噤声,片刻后又开始叽叽喳喳,兴奋问道:“听说什么?”
“听说这天梯上的一处,是有些门道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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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仙师,恭喜恭喜!”
“恭喜二位,恭喜二位啊!”
銮殿内遍布红绸锦色,纱幔随风扬起垂落,周遭人群宛若山海。
晏望星用手背碰了碰脸,被上面的热度吓了一跳。
他在其中晕晕乎乎,应完一声又接着笑:“多谢!”
“气派得很……”
身侧道贺声热情洋溢,晏望星一身品红霞帔,长衫拖曳及地,还是不太自在地伸手提了提长摆。
他左一声右一声应得不可开交,一侧首,却看见那几个狗友大笑着跑来。
明程以身开道,在来往的人群里走得飞快,不住向四周拱手抱拳,笑道:“借过,各位借过。”
尚正言就走在他身后,此时抬眼看着晏望星,不禁瞪大眼睛,轻嘶一声。
“这还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又换婚服了?”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目光艳羡,感慨道:“你们二人成亲,当真是……”
“当真是什么?”
晏望星不禁大笑,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便轻咳一声,正经神色:“不行,今日我得稳重些。”
“稀奇。”
尚正言挑起一侧长眉,笑着调侃道:“路沉生可不会这样说,莫不是师尊事先嘱咐你了?”
周遭各处人来人往,晏望星闻言颇为端庄地点了点头。
可他实在禁不住笑,又用手搓了搓发烫的脸,转移话题般问道:“师尊呢?”
游修时回想片刻,一拍脑门,摇头晃脑,咿咿呀呀:“人逢喜事精神爽……”
“连华仙尊起了个大早,方才说什么也不肯吃酒,说一定要等到你们拜高堂,才……”
晏望星面皮还是薄,一听见“拜高堂”这三个字,脑子又成浆糊,脖颈也红了个透彻。
他还没听清游修时说了什么,便支支吾吾打算应付过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銮殿内修士络绎不绝,明程和好几个相熟之人打过招呼,随后望了望四周,也不知看见了什么,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
“来了。”
“什么?”
晏望星笑了笑,没太听清,正要回头去看,背后却突然靠上一人的胸膛。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捉住,路沉生略微俯身,声音清冽,笑道:“各位还未落座?”
探进指缝内的指节修长坚硬,晏望星与他十指相扣,一时间脸上又开始冒着热气。
尚正言见状目光下移,表情一言难尽。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恭喜啊。”
爽死你了吧。
路沉生不置可否地敛下眉眼,神色矜持,眸底却掩不住笑。
“多谢师兄。”
尚正言:“……”
当着晏望星的面又喊上师兄了。
真密码的装货。
晏望星本人对此浑然不觉。
他整个身形落在路沉生怀里,一身长衫及地,眉眼弯弯,颊边酒窝浑圆,也耍宝似的应和道:“多谢师兄。”
殿内吹入清风,尚正言看着眼前两道依偎的身影,终是熄了火。
他与身侧的明程对视一眼,在看见游修时放不下的嘴角时,也推推搡搡地哼笑起来。
殿外云彩祥和,游修时心中有感而生,他正想说些什么来彰显一下自己日渐精进的文化,却听见身后又是一阵风风火火。
“贝哥!”
“恭喜贝哥!”
一群人咋咋呼呼,进殿后更是贺声喧天。
姜遥混在来往的宾客中,被迫与方强勾肩搭背,竟累得脑门浮了一层薄汗。
他活动四肢,好歹从方强胳肢窝下跑出来,这会儿听着殿外炸响的烟火,躬身祝贺道:“恭喜晏仙师,恭喜路幽主!”
武东凑上来冲着晏望星嘿嘿一笑,随后回头看了看,疑惑一声,问道:“姜遥,你妹子呢?”
蓬乐安不禁扶额,颇有些头痛,道:“那姑娘去外头放炮仗了……和宗里那群熊崽子在一块呢……”
耳边声响热闹不绝,晏望星抿了抿唇,不禁觉得好笑。
垂在身侧的手心被人用指尖碰了碰,他觉得有些痒,便偏头看向路沉生。
望过来的黑眸中炽色翻涌,路沉生眉眼平静,目光却落在他含笑的唇瓣上一错不错。
晏望星霎时间福至心灵。
他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别开眼,低头踩了踩路沉生的靴尖,似是提醒,说话时也支支吾吾,含含混混。
“夜里再亲。”
路沉生随即敛眉轻笑,餍足般抬起双眼。
他压下笑意装得可怜,叹道:“只能这样吗?”
庆贺声响绵延不绝,晏望星眉眼昳丽,笑得温软:“不然?”
路沉生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此时垂下眼,似是仍觉不够,又俯身凑得更近。
晏望星黑睫微颤,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众人身后跑来一人。
“真是太闹了……”
荣玄素满脸不忿,指尖不住搓着荣思光溜溜的脑门,一路小跑进来,向着在座的各位告状。
“困境它们四个,又把熊熊宗的几个小娃娃惹哭了……”
她急得快要跳脚,发尾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轻响:“居师兄和顾师兄正守在那里,但怎么也管不住呀……”
此言一出,李今知立即站起身,头疼扶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顾清徐和居慈这两人真是……”
她顿了片刻,止住话头,伸手掸了掸荣玄素发尾的银铃,道:“师妹不急,我先去看看。”
周遭众人的谈笑声不绝,等到李今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蓬乐安才叉腰乐得不行。
他向晏望星递去一眼,大声笑道:“等会儿让玄素与姜小妹上扶年那桌儿坐去,都是些小孩心性。”
“我不是呢。”
姜菱脸上笑意盈盈,此时正鼓足了劲往众人这边跑。
她径直掠过正等着自己的好哥哥,一个飞身跃去了晏望星身前。
“晏仙师晏仙师!”
姜菱的目光看向站在一起的两人,漆黑杏眸不知为何迸出兴奋的亮光。
她与身侧的游修时对视一眼,笑得激动又开心:“我上天梯的时候,可都看见了……”
晏望星略微愕然,斟酌问道:“看见什么了?”
姜菱捂着脸狂笑,似是娇羞,却贴脸开大:“‘晏望星和路沉生到此一游’……二位当真是浪漫至极呢……”
晏望星与路沉生到此一游。
是当初自己身死前夕,与路沉生一起,在天梯的第七百二十一阶刻下的印记。
晏望星有些恍惚,愣神间似乎又重回那日。
漫天繁星,身处雪原。
路沉生与他说了许多话。
说的是……
天佑善人。
师兄往后福泽深长。
“星星往后福泽深长。”
殿外爆竹炸响,这道声音骤然与记忆重合,已是穿过时间,又一字一句落在耳畔。
碎发被人温柔捋至耳后,晏望星抬起眼,定定望进路沉生含笑的漆黑眸中。
“吉时已至,新人恭立,行拜堂之礼,以望永结,以祈白首……”
清风悠扬拂面,晏望星脸颊却是滚烫。
他及地的长摆落在路沉生手心,行走间红绸浮动,金线昳丽。
“恭喜恭喜!”
“恭喜二位啦!”
宾客满堂,殿内庆贺声经久不息。
晏望星不禁仰脸,眸中盈满了温软笑意。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那便祝愿你我二人。
此生春祺夏安,秋绥冬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