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爸爸要给他们岑希一家钱时,项姚虽不快,为了给自己省点麻烦,到底还是按捺住情绪。
就当撒钱喂了狗了。
现在见岑父岑母竟不要这笔钱,不同意和解,忍不住冷哼一声,仿佛刚才被吓得慌不择路的不是她。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不要,他们的女儿供我取乐一年,换他们一个跨越经济阶层的机会,多划算的买卖?还穷上瘾了……”
声音不大,只有她身边的那群女生听清,一群完全不觉事态严重性的人窃笑不已。
张小巴面无表情地举手,“警察先生,那边有人对受害者及其家属出言不逊。”
项姚被突如其来的指控架在半空中,瞪了他一眼,终究是不敢再开口了。
张小巴只扫她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在对面忽然变了姿态的眼镜男身上。
男人的语气不复之前浮于表面的温和有礼,看上去利诱不成,想上威逼,表情冷漠疏离。
“岑先生,我劝你们再仔细想想。我和妻子都很忙,目前只想尽快了事,趁现在的主动权尚在你们手上,条件随你们提。但是……”
他推了推眼镜,“如果你们执意要追究的话,先不说能否立案,就算要打官司,不知以您家中的经济情况,能支撑几场官司?”
岑建国脸色难看。
“我的妻子不巧是位律师,就算避嫌不能够上场,圈中的顶尖人脉比比皆是。我们家姚姚对令媛确实多有不敬之处,但据我了解……”
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他看了张小巴一眼,“关于报案人所述的内容,你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其真实性,是这位小朋友所杜撰也未可知。姚姚虽然被家里宠得娇惯了些,这些事情却是绝不会做的。”
就算做了,他相信自家女儿绝不会傻到让人留下证据。
项姚自得傲慢地勾起嘴角。
旁边一群家长嚷嚷起来。
“是啊,我家小孩怎么会做这些事儿!”
“报案要讲证据的,可不能由你们空口白牙就给我们孩子定了罪……”
面对这些人的反泼污水,岑建国怒吼道,“难道我女儿身上这些伤都是假的不成!”
眼镜男适时开口,“这些伤不可能为假,只是你们凭什么说这些伤是姚姚她们造成的?”
岑父岑母哑口无言,咬紧了腮帮子。
他们没学过多少知识,只懂得勤勤恳恳工作,老实了半辈子,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他们竟连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都做不到……
岑希心疼地抚抚爸爸妈妈,李素萍一颤,抱紧她,说不清谁更心疼谁。
她放开岑希,转头朝眼镜男坚定道,“要和解,不可能!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拿女儿换钱。要打官司,我们就陪你们打!”
钱没了可以再挣,但他们女儿的尊严和创伤,只有一次拾回和愈合的机会。
即使结果不如人意,他们也要让希希知道——
她不必变成习惯隐忍痛苦的人。
他们的希希不能因为他们的无能和退让,在往后余生中遇到诸如此类的事,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如果这件事就此揭过,他们的希希以后该如何过活呀……
他们应该是希希的依靠和羽翼,而不应该是她的枷锁和顾忌。
男人浑然不惧,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既然你们如此坚决,那只能陪你们耗耗时间了。”
两个警察恰时推门而入,环视一圈,“接下来我们要进行一对一调查,监护人和家长可以陪同在身边,其他人员请先到门外等候。”
项姚路过岑希身边,压低声音,“就凭你们也想告我?放拎清点儿吧,这是命,得认。你等着,回去之后我就把你那些视频给大家都看看!”
“那就是罪加一等了。”一道淡而清冽的声音突然插入。
项姚猝然扭头。
这人是属狗的吗!怎么什么话都能听见?!
张小巴学着眼镜男的说话方式,“令堂是律师,不知是否曾教过你,传播此类视频会构成什么罪名?”
从前的小巴王子是从不这般讲话的,只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其中一个警察皱眉,敏锐质问,“什么视频?”
眼镜男眉心一跳。
项姚装傻充愣,“谁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位警察却依然紧盯着她。
苏浅浅听到那两个字,回忆起她们刚才在厕所对自己的行为,突然间福至心灵,心中掀起滔天骇浪,为岑希又气又心疼的同时,伸手一指。
“那些视频在她手机里!”
毕竟只是个未踏入社会的学生,平时再嚣张跋扈,这时也难以镇定。项姚不自觉握紧手机。
眼镜男见自家女儿这个模样,心里就有数了,暗含责备地瞥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开口。
“警察先生,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有效证据,你们并没有足够的理由硬行查看我女儿的手机,也未经过任何法律程序和批准。我们问心无愧,但我们的隐私权不容侵犯。”
苏浅浅恨恨咬牙。就你会说话!这么能叭叭还娶什么律师老婆啊,自己去当律师得了!
哦,幸亏他没当律师,否则这天下不知又多了多少逍遥法外的人。
“证据,我们有。”自来到这个地方后,大部分时候都没说话的少年每一次开口都语出惊人。
各种各样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张小巴淡淡看了眼项姚,“建议你看看自己手机里那些视频还在不在。”
项姚心里一惊,却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
除非她脑子坏了,才会在警察面前不打自招。
张小巴转而对两个警察道,“警察先生,关于我在电话里的举报内容,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请先过目,或许可以节省不少调查时间。”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项姚握紧出汗的手心。
不可能,他才刚来学校两天,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两名警察点头,“既然有证据,自然是要先出示证据的。”
张小巴却没有立即出示,而是看向岑希。
他没有询问,但岑希明白他的意思。
证据,那些惨痛的、耻辱的、不堪入目的证据,他能否将其展露给别人看?
岑希朝他展颜一笑,点点头。
有这么多人支持着她,她怎么能够再畏首畏尾,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
当一群人踏出门时,那些霸凌者和家长已经全无方才的高傲和淡定。
当充斥着污言秽语的声音传入耳朵,布满暴戾残忍的视频映入眼帘时,无人再能出口辩驳半句。
他们亲眼看到那个女孩遭受了怎样的侮辱,怎样的虐待,怎样的暴力。
视频有很多,令人反胃的笑声,克制而痛苦的呻吟声,每一个都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当岑父岑母看到一个个烟头摁在脆弱的皮肤上,看到女儿险些被淹死在湖里,看到她倒在地上被扯得一丝不挂时,几乎心痛得要晕过去。
其实张小巴的本意是只出示给两名警察看,但岑希主动提出,她要让那些家长亲眼看看自己女儿的恶,她要让他们无路可退,再不能欺骗自己。
幸亏周卫推荐联系的那位技术大拿贴心,提前帮视频里的女生打了必要但不影响判案的码。
项姚面色苍白,两眼还有些呆滞,想到什么,她迅速掏出手机,手指快速点动。
没有……什么都没了……
怎么可能?!
为什么她拍的视频会出现在张小巴的手机里?!
发直的眼神一转,她发狠地笑看着岑希,“你以为删了我手机里的视频就没事了吗?吃了你上次的亏,后来的每一个视频我可都有备份。你摆脱不了我的……”
岑希嘴唇绷得发白。
张小巴又听见了,“建议你回去看看自己的备份还在不在。”
面对这似曾相识的话,项姚嘴角一僵,要狠不狠的表情甚是搞笑。
苏浅浅毫不客气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喂,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别忘了给啊……哈哈哈哈哈……”
还没笑完,就被一直等在外面的庞应国和任和仁揪着领子,提溜进开往医院的车子。
岑希望向张小巴。
被云朵半遮着的太阳完全展露了身形,阳光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温暖的光束洒落头顶,暖洋洋的,给人暖春即将来临的错觉。
岑希想,明年的春天,学校里的紫藤萝一定又开得很漂亮。
原来那时少年对她说的相信,是这样周到的保护和反击。
原来他一直明白她的顾虑和怯懦,原来他真的已经替她斩清了藏匿在暗处的荆棘和触手。
她真的只需要迈出那一步,从此她再也不会被那些阴霾束缚。
眼镜男的脸色难看极了。
一把扯过项姚,“闹成这样,还不快跟我回去想想办法!得赶紧让你妈联系那些朋友,看看这场官司该怎么……”
话未说完,一个电话打进来。
他正是心烦,刚要随手挂断,却看到备注姓名。
“喂……”
项姚见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个度,太过夸张,即使心慌意乱也忍不住问,“怎么了?”
男人有气无力飘出一句话。
“你叔叔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