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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刚毕业,同龄人要么讨论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要么互相研究着考研考硕,要么就是准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而林凤,她就像一个永不会停止的陀螺忙碌着到处赚钱,不管是什么工作,只要干不死人,工资高,她都会去干。

身上压的债太多了,只要停下来一秒,林凤就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只能将时间压榨到能够存活的空隙里,一点点的,将所有能赚的钱都赚出来。

但谁会想到自己得病呢?

林凤拿着自己的确诊书走到河边,她看着桥下奔流的河水,竟有一瞬间想到了死。

她不眠不休地,昼夜不分地,痛苦地、麻木地机械地还清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贷款,最后得到的是一张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无影无踪的薄纸片。

这太可笑了。

林凤趴在栏杆边望着河面,身边走过了无数的人。

他们或是牵着绳索在遛狗,或是和朋友父母伴侣慢悠悠地散步,又或许某些自律力较强的人穿着运动服跑步……所有的人看起来都不孤单,且,身体十分健康。

林凤看着看着,目光就被河里汹涌的流水吸引了。

夜晚的河水在昏黄灯光照射下浑浊而湍急,水的流动波纹就像是一个个长条状透明的蠕动虫子,它们首连着尾,首尾相连的一起流动着,像是极度相亲相爱的家人。

看起来很幸福。

林凤想。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羡慕水。

但水似乎也应该被羡慕。

河里的水它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不会争吵不会死亡不会落泪,它们永远纠缠在一起,到哪都是融聚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离。

林凤承认自己羡慕了。

她握着自己的病历单趴在栏杆上,目光一动不动。

无人注意到在桥边的某个角落里,有个女人渴望地望着河面,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进去——

当然不会了。

林凤的目光被河边正拿着渔网抓鱼的孩子们吸引,他们弯着腰走在浅水区上,踏着石子拎着父母准备的小桶,高兴地捕捉一些小小的鱼苗。

很快乐。

林凤想。

她收回了自己即将踏出去的脚,开始反思自己不应该在这个会给孩子们带来快乐地地方死亡。

这样太不好了。

自己已经不会拥有快乐和幸福这种情绪了,那么其他的人,也不该被自己的霉运传染。

疾病和死亡是会传染的。

林凤想。

不然她的母亲去世后,父亲又接着去世……最后的最后,也终于“传染”到自己了。

林凤最后看了眼这片“幸福”的河水,将手中的病历单扔到桥边的垃圾桶内。

“啪——”

轻飘飘地纸张坠落声,就像是自己短暂且忙碌的人生。

林凤回到了自己乡下的老家。

她将自己最后的钱给了家旁边的邻居阿姨,后者欣喜又迷茫地接过钱后又赶紧往她手里塞。

“没有这么多的丫头。”邻居阿姨的头发花白,连背都因常年劳作佝偻着,但她还是将钱往林凤手里塞。

“当初就借给你三千块嘞,怎么能有四千块这么多利息的啦?”

林凤笑了,那张寡淡清秀的脸露出苍白的笑容,她咳嗽了声,将钱轻轻往邻居阿姨那推了推。

“那就明天再给我好了。”

林凤说到这停顿了下,又轻轻说了声:“如果您有空的话。”

说完后,林凤在邻居阿姨的注视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还是老样子,客厅里摆着母亲去世前的年轻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五官清秀端正,笑着的,看起来很好看。

而在她旁边的相框中,却是一个胡子拉碴,眼神空洞而无神的中年男人。

“爸,”林凤用纸擦了擦父母两人的遗照,笑道:

“也不知道您下去后,妈能不能认得出你了。”

没有人回应。

林凤也就笑着将手里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筐里,转身从厨房里接了一盆水。

水盆还是很久之前家里剩的,边缘全是一点一点的划痕,有些模糊,像是在某个节点里的记忆。

林凤坐在凳子上看了桌子上的水盆很久很久,最后在“父母”的注视下,缓缓低头。

窒息的痛苦从水中蔓延而出。

林凤就这么撑着盆的两边,直到双手失去血色,逐渐,失去全身的力气。

就这样吧。

无法呼吸的时间里,林凤呆呆地望着盆底破碎起皮地印花,张了张嘴。

更多的水吞进口腔里,她无声地咳嗽着,不知是眼泪还是水落进盆中,像是父亲去世那天自己眼角被纸钱烧出的烟呛出的水珠。

好累啊。

林凤浑浑噩噩地想。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罪的。

例如不应该和邻居阿姨说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假如邻居阿姨要是上门来被自己吓到了怎么办?

这太不好了。

林凤想。

她无力地瘫在水盆中,像是一条在岸边逐渐搁浅张大嘴失去生气的鱼。

原来这就是要死的感——

林凤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的水开始变得柔软而温暖,像是变成了某种具有实际形状的东西。

她有些茫然地、用力地睁开眼。

“醒了?”

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次水的医生疲惫低头,他再度拧了拧手中的毛巾,镜片下的眼神有些看不清。

“醒了就吃点东西,等会会有人送过来。”

说着医生又将手中的毛巾整个铺在林凤脸上开始揉来揉去。

刚清醒过来的林凤:“……?”

有人洗脸是这么洗的吗?

她挣扎着拒绝对方给自己擦脸,用力夺过毛巾时脸色苍白道:

“我自己来。”

医生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向房门边对着门外轻声说了几句话。

“……”

随着几道脚步声远去,林凤放下手中毛巾,皱眉:

“怎么了?”

“没什么。”

医生回头,背光之下他的表情完成被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做了什么梦?”

医生问。

林凤沉默了一会儿,侧过头。

“没什么梦。”

“是吗?”

医生站在门边伸手扣了扣房门,咚咚咚的声音消失后,他似乎叹了口气。

“别逃避自己的恐惧了,林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