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来到宁心阁时,宜修已经坐在庭院外等候,只是里头为何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
“章府医说,李妹妹她怒急攻心,气血上头,昏迷了过去,得让她清醒过来继续生产,才能保母子平安。”
宜修表面恭顺,实则心里暗暗窃喜,年世兰果然好使用,年家果然势大,年世兰不过是与年羹尧抱怨几句,
李静言的父亲便被弹劾贪污,
不管是否真有其事,李静言都惊着胎儿了,最好是难产,
李静言父亲贪污一事,定然让爷不悦,若是李静言临终求情,也难以让爷徇私,
如此二人定然闹得不愉快,
更甚者,爷会因此厌恶李静言,到那时,李静言死了也白死,
如此,有李静言做对比,她的姐姐乌拉那拉.柔则在爷的记忆里必然更加纯洁、美好。
这么一想,她死去的姐姐柔则便更有用了。
“爷去瞅瞅。”
宜修连忙阻止:“爷,不可呀!产房血腥不祥,您金尊玉贵,可不能进去。再说了,府医说,只要李妹妹醒过来,喝下汤药,便有力气生产。”
胤禛听着宜修为他着想的话,心里除了着急以外,没有一丁点动容,他没有再搭理宜修,径直上前。
宜修连忙跪倒在地上哀求道:“爷,您的安危关系到咱们一众姐妹的喜怒哀乐,您可要保重身体,三思啊!”
来到产房外等候的一众后宅女人跟着跪了下来,
胤禛不语,推开产房门走了进去。
宜修斜眼看了年世兰一眼,又看了一眼一众后宅女子,果然,
积爱于一身,便集怨于一身,一个个都恨不得李静言去死了。
产房里,李静言此时正处于光怪陆离之中,云海之中竟然有遮天蔽日的大鱼,据说,
北海里有一种鱼,名叫鲲,会飞,飞起来以后便成为九天之上翱翔的大鹏鸟,
就在她想的时候,大鹏鸟儿化身为一只五光十色的凤凰,只听它一声昆山玉碎般啼叫,直直冲向她,
很快,她便被凤凰驮着飞往更高更广阔的天地,在那里,
她看到了云海之上的天宫,巍峨的宫门如同山岳一般耸立,她则如同尘埃一般渺小,
看着仙子在空中跳舞,那舞姿仿佛烙印一般烙到她的脑海之中,下一秒,她便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跟着跳了起来,直到一舞毕,她才恢复自由。
一旁有仙人舞剑,有相互喝酒大笑的,也有相互切磋的,又有人讨词论道,说到妙处连连称好,
偶尔有那仙女散花,天空中落下朵朵散发着香味的花儿。
不时有那圆滚滚的光团子围绕在李静言身边,她好奇之下,点了点围绕在她周围的胖光团子,
金色的那团,随着她手指轻点,顺着她的手指进入她的身体,
她身下的凤凰也化作一团彩色团子消散在了她的身体之中。
一阵清风迷了眼,待李静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只觉得身下痛得不得了,
她这是要生了吗?!
“好痛啊——”李静言痛呼道,手不由自主地抓紧床单,眼角处竟看到了王爷,产房如此不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幻觉。
她虚弱地看向胤禛,道:“爷?真的是您吗?您怎么来了?”
旁边的一众丫鬟、婆子,太医、医女等见李静言醒了过来,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给李静言接生。
“言儿,本王在这儿呢!你安心生产,其他一切都交给本王!”
“王爷!”李静言见真是胤禛来了,她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她握住胤禛的手紧紧不放道,“王爷,妾的父亲…”
胤禛有一瞬间不悦,但一想到李静言还在生产,这让他说不出什么刺激她的话来,他沉下脸道:“不说这个,言儿安心生产,一切有本王在!”
若他为相熟的人徇私枉法,来日如何服众?又如何有脸面面对老八他们这群伪君子?
说不准,言儿的父亲便是这群人害的。
李静言见胤禛如此,知道他这是误会了,误会她以生产做要挟,她强忍着疼痛,坐起身,托着绵软的腿跪倒在地上,一手抓住胤禛的衣摆哀求:
“不!王爷,妾不是要求王爷徇私,只是求王爷能够彻查,
若妾的父亲是冤枉的,还他一个真相,若真有这事,妾请王爷将他绳之于法,还百姓一个公道!”
上辈子,她是天真得可笑,一昧求王爷饶了她的父亲,却不曾想王爷铁面无私,怎会为了私情徇私,自从那以后,
她的父亲不仅被革职,她在王爷心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而宜修,她那时是真的感激宜修帮她父亲说话,却全然没有察觉到,这是宜修的谋算。
妥妥的大坑,她直勾勾踩进去,她真是蠢透了。
胤禛没想到李静言所求仅仅是要他彻查,他柔和了神色,
言儿如此识大体,倒是他小人了。
他承诺道:“好,本王一定彻查这件事,若你父亲是清白的,本王一定不放过那些造谣污蔑之人!”
“谢…啊,好痛啊!”
就在这时候,李静言正想要磕头谢恩,就感觉身体传来阵阵疼痛,她疼得软倒在地,说不出话来,手也无力再拽住王爷的衣摆。
胤禛连忙把她抱到产床上,握住她的手道:“言儿,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
李静言听得胤禛的承诺,心里松了一口气后,排山倒海的疼痛绵绵不绝,如同那一浪接一浪的潮水涌来,
她咬着牙抵抗这种难以言喻的疼,她握住胤禛的手道:“爷,您去陪陪弘时好不好,今日妾生产在即,怕是会忽略了他。”
“爷想在这儿陪着你!”
“这儿有产婆、丫鬟,这么多人,还有几个果陪着妾,妾…”
李静言痛呼一声,白着脸又道,“爷,妾还等着爷还妾身父亲一个清白!”
胤禛紧紧握住李静言的小手,而后松开,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爷一定彻查!另外,爷等你出来。言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谢谢,妾一定会带着孩子出来见爷。”
产房内痛呼的声音断断续续,到最后再没有响动,胤禛着急不已,到前院吩咐完底下人彻查以后,
他便继续回到宁心阁耐心等待,然而一等再等,等到日落黄昏,等到月上中天,
李静言仍然没能生下来,太医开了好几次助产药也没能让她平安生产。
“爷,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妾身在这儿等着李妹妹。”
“劳烦福晋费心了。”
“这是妾的分内之事,有王爷这句,妾很高兴。”
胤禛点点头,便去前院教导挂念李静言的弘时的功课,
待弘时睡了,他不放心李静言,便转头回了宁心阁,此时他听了宜修的话,不再着急走来走去,
他大刀阔斧地坐下,拿起新捧过来的茶盏道:“爷明日休沐,就在这儿等着。”
雍亲王府即将诞生新的子嗣,即便明日请假,想必皇阿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是,爷。”
年世兰捶了捶站得酸软的腿,颤颤巍巍的身子被颂芝扶着,沉默着不敢造次,
她本意是想要打击李静言的娘家势力,给李静言添堵,别整天霸占王爷,
她可没想到因此会让李静言难产的!
“侧福晋,要不您挨着奴婢吧?”
颂芝小声道,年世兰点了点头,也只好这样了。宜修这时候怎么可能让年世兰完美隐形,
她笑道:“瞧瞧,事赶事的,都忘了姐妹们还站着呢,剪秋,给妹妹们拿凳子去。”
“是。”
“年妹妹今日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宜修顿了顿,仿佛恍然大悟模样,又道,“是呢,妹妹没有生育,不知道这女人生产如过鬼门关,
李妹妹这次受了惊吓,怕是生得艰难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大德的,竟在这关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唉…李妹妹可怜呐!”
年世兰听着宜修若有似无的意有所指,身子晃了晃,本就苍白的小脸上瞬间白了三个度,
是她,
是她导致李静言的父亲在这个当口被弹劾,是她导致李静言难产!
就在这时,胤禛宽慰她道:“好了,夜晚风凉,你陪在这儿也无济于事,先回栖兰院去休息吧。”
年世兰点点头道:“是,爷!妾这就回去休息。”
说着,福了福身,年世兰带着颂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愧疚感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把她淹没,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女孩,
面对即将可能的一尸三命,
她强忍着泪意,才回到栖兰院屋子里,便抱着颂芝放声痛哭。
“颂芝,我不该那样的,若不是那日我与二哥抱怨,怎么会有李静言父亲被弹劾的事情?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难产?都怪我,都怪我!”
年世兰两眼迷茫,一脸泪意,她只不过是想要李静言别整天霸占王爷而已,可不是要她的命啊!
愧疚在黑夜中无限放大,年世兰躺到床上睡不着,每每闭上眼睛,她都会看到无边的白。
直到天边第一缕红霞破开无边黑暗,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她猛地起身揭开床帐,着急道:“颂芝,李…李侧福晋她生了,是吗?”
颂芝连忙走了进来,安抚住年世兰道:“小姐,您别怕,奴婢这就去打探打探消息!”
年世兰推了推颂芝道:“那你快去。”
“是,您别急!”
李静言确实生了,随着天边一抹朝霞升起,她生下了一个女儿,紧随其后,一声声公鸡啼叫响起,
儿子便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儿女双全!
宜修本来就是准备杀人诛心,想着让李静言难产,让她在生产之时与王爷离心,一尸三命。
谁想到,李静言这个蠢笨的,竟然也有如此高的觉悟,从她设下的绝杀局中跳了出来。
悔啊!
若是,她对李静言多些警惕,让人在李静言生产的时候动手,此刻,李静言焉有命在!
后悔已经无用,只能把那些替死鬼拉出来顶锅,把有可能留下的线索给掐了。
胤禛匆匆看了两个新出炉的小宝贝,便进了内室,此时李静言已经力竭,昏睡了过去。
他坐到产房床沿,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眼泪无声涌出,湿润了眼眶,
她很好,
真的很好,
温柔体贴,柔顺可人,
又给他生了两个小宝贝,给他带来了祥瑞,大清朝立国至今绝无仅有的祥瑞!
曾经,他以为有了柔则,便有了家,
后来,柔则没了,孩子也没了,
他没有家了。
如今,他憧憬中的家回来了!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父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儿,他有了言儿,有了弘时,还有了两个小宝贝儿,也有了心安之处。
“言儿,谢谢你!”
双生子的诞生乃是极大的祥瑞,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上天对他的眷顾了,
名正则言顺,
他相信,来日可期。
心中激动澎湃如潮起潮伏,良久,他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轻轻挽起她鬓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看着她睡梦中都不安稳,他只觉得心疼。
查,一定要好好查,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
李静言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完美错过双胞胎洗三宴会,才缓缓苏醒过来。
此时,胤禛正带着弘时,在床边逗弄着被逗得不耐烦咿咿呀呀的两个小人儿,
小手小脚丫的,可爱极了。
“言儿,你醒了!”
见李静言醒来,几个果连忙动了起来,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给李静言去弄吃去,秩序井然,
几个奶娘是胤禛从正白旗要来的清白人户,一个个在一旁等着伺候小阿哥与小公主。
弘时猛地窜到床沿,大颗大颗的眼泪如珍珠一般掉落,他委委屈屈地抹眼泪,啜泣道:“额娘,您终于醒了,弘时好想你!”
“好孩子,别哭了,额娘没事!”李静言这次生产吃了大亏,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弘时动作大些,带起了微风,她也被风呛得猛然打喷嚏,而后便是一阵冷颤。
还是胤禛观察仔细,他连忙来到床沿,给李静言掖好被子道:“好好的,怎么就发抖了呢?”
“冷!”李静言哆嗦着看向弘时,勉力柔声道,“前两日,听你阿玛说要求你背诵滕王阁序,背出来了没有?”
弘时羞涩地笑了笑道:“嘿嘿,额娘,儿子才背了一半。”
“你是哥哥,得给弟弟妹妹做好榜样,只是若当真背不出来,便不必勉强,快快乐乐长大,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