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可能是开始理事后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哪怕是出嫁了依旧不影响她当甩手掌柜,丁氏和杨母早就商量好夫妻俩的去处,几天的假期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她连年货都不需要准备。
曹家这边的亲友丁氏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杨家那边得亲友则是被杨母当仁不让地接过去,曹穗连少府都不用去,每日就把自己裹成米虫在榻上翻滚。
某一日曹穗终于舍得从不问世事的日子里抬起头来,主要是她捏脸颊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因为手感太好沉迷其中。
至于为何手感太好?
那自然是身上的肉肉在稳定的增长。
桑对于特殊期间的她可是盯得比谁都要紧,见她好似在为长胖愁苦,劝解道:“女公子莫要因为长点肉就难过,谁家妇人怀孕都是如此。而且女公子并未长胖,只是过往消瘦了些,怀有神韵后日渐丰腴,和胖可扯不上任何关系。”
曹穗明白她的意思,笑出声来,“桑,我没有因为这件事不开心,只是想着我是不是要每日走动走动,听说成日待着不动不利于生产。”
她知道是长胖了,但怀孕五个月能胖到哪里去,顶了天长胖十斤。
她不过是吃亏胖在脸上。
桑听她提起正事对答如流,她可谓是在心里将曹穗怀孕生产的事情排演过无数次,每次想到一点多出来的意外都会记录下来。
“女公子莫要担心,奴婢询问过黄医师还有城中有名的稳婆,等开春暖和些便安排您动一动。现下外面严寒,屋子里穿得也依旧多,不急于一时。”
曹穗在这方面自然是挺有经验的人说话,桑和杨修可是把一群人都榨干了,哪怕给出的报酬丰富,他们也仿佛被吸走了精气神一般。
好消息是,曹穗惦记的怀孕到生产的书材料已经足够,只需要再慢慢整合排列即可。
厚厚的一沓笔记,曹穗看了都头疼。
曹穗发现怀孕后有一件好事,那便是谁都不敢随意上来和她攀谈。
往日或者是想要拉近关系,亦或是想要获得好处,她都免不了要应酬,可今年这一切都消失了。
一方面是亲友不敢惹自带危险性的曹穗,另一方面则是丁氏和杨修隔绝了大部分骚扰,她的日子滋润得哪怕是过年都不得闲的曹操眼红。
面对曹操看过来带着若有若无嫉妒的目光,曹穗还在那嫌不够招人羡慕,调笑道:“阿父是不是羡慕我?若是男子也能孕育子嗣,可能阿父就能过上我这样悠闲的日子。”
曹操:“…胡说八道,用你的饭吧。”
面对丁氏和女婿望过来饱含深意的目光,曹操也有些破功。
杨修闻言开始细心地给曹穗夹菜,有一道菜摆得有些远,曹操也见到这一幕,忍不住道:“今日谁这么不懂事?把这道冬笋换过去,也就我们这样的家里能叫你吃上。”
曹穗笑眯眯的接受了老父亲略带刺的关怀,左右实际的好处她得了,心胸自然宽怀得起来。
“可不是嘛,谁叫我会托生呢,给阿父和阿母当女儿,注定了我是来享福的。”曹穗美滋滋地咬着脆嫩的冬笋,又嫩又脆,一点都不刺口,在冬日里更是难得。
曹穗一口一块,偏生吃相好,曹操和丁氏瞧着都口齿生津。
曹穗一点都不客气地往装冬笋的盘子伸筷子,吃到尽兴才有空停下来说话,“不过阿父瞧着还上火了,我也没听说霸府有为难的事,想必还是平日里干燥惹的。让阿母每日给你炖点清热去火的,家里的医师做药膳手艺不错,阿父也不用挑嘴。”
说完一点都不稳重的冲着曹操挤眉弄眼,好像曹操是什么还挑剔味道的三岁小儿一般。
曹操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吃个药不放甘草就不愿意喝?”
曹穗扞卫吃药不苦的权力,“谁愿意吃苦啊?我不过是敢说而已,再说,药膳本就能当作食物来吃,将食物做得难吃,那就是对它们牺牲的极大不尊重。”
表情严肃得好似在审判和质问把药膳做得难吃的人。
曹操:“食不言,寝不语。”
曹穗还想说话,杨修已经先用菜堵住她的嘴。
惹的程度得拿捏好,不然很容易没有下一次。
杨修用眼神告诉曹穗见好就收,曹穗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
两人的眉眼互动落在曹操和丁氏眼里,曹操一脸嫌弃但还是忍耐的表情,丁氏则是目光柔和带着欣慰。
翻过年,曹穗的精力便主要集中在学校上,万事开头难,都已经快走到最后一步,自然不可能让它功亏一篑。
曹穗和荀音是都担心士族狗急跳墙,或者是出了些奇葩,直接冲着学校去点一把火。
可能性低,但并不是完全为零。
曹穗派了人马巡逻,荀音是更是带着人住进去,简单收拾了下学校的宿舍,就那么在里面安了家。
各地统计的遗孤们也一批批的开始往邺城赶,远一点的地方甚至过完年就已经出发,唯一不用担心的便是各地的官员不敢顶风作案,都乖巧地组织治下的遗孤结伴,将人送往邺城。
若是那等人数较少的,还衍生出拼车来。
等到二月份,基本上每日都有地方郡县送来的学子,还没入学便全部被安排到学校去住,荀音是领着当初在济民学院教出来的学子们,有条不紊地将人安排好。
荀音是望着好似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孩子,黑瘦,惶恐,只能压下心里触动的怜悯,平常心的对待他们。
本以为会冻死在上个冬日的孩子们第一日晚上睡在八人的上下床,一阵沉默后,终于有胆子大的孩子开始试探地说话。
“你们都是哪的人啊?我叫郝小四,是从济南郡来的。”
黑暗之中,听到他话的孩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回应,“我叫张小石,我家是罗上村的。”
有人开头有人回应,接下来就顺利许多。
“我叫……”
荀音是正带着人夜巡,听见许多屋子里都传来交谈的声音没有阻拦,也就现在还能让他们大晚上自由地说话,等到日后正经入学,定然是要讲规矩的。
一直到二月中旬,陆陆续续已经来了四百多人,曹穗看见荀音是登记得工工整整的名册,还没开口,叹气声先出来。
“这里就已经占据了大半学校大半的名额,幸亏城里已经有不少登记的私塾先生。”
想要办私塾自然不可能偷偷摸摸,邺城的人都知道,办私塾当老师教学子那都是要有资格证的,若是没有,他们心里就得先打鼓。
曹穗掌握着少府,登记的名册她手里有,但目前也就三十多位,还有许多人在观望和不屑。
算上这三十人,满打满算能上学的人也有限。
荀音是明白她所图甚大,但有时候也觉得女公子对自己要求过高,哪怕是荀氏在颍川的学院,也从未有几百人的学子盛况。
“女公子所做已经仁至义尽,这批孩子里面许多人都很感激您,若是没有您,他们许多可能连上个寒冬都熬不过。”荀音是劝道,“女公子还自省做得不过,可真是叫我等汗颜。”
曹穗没想到她居然也开始这么会说话,“不愧是我们的荀夫子,说话就是高。”
她还冲着她竖起大拇指,荀音是自然明白她这个手势是夸赞的意思。
“养济院的两个孩子到你那可还适应?”曹穗问起杨桃秀和杨松的近况。
荀音是点点头,“两人倒是比其他孩子要先适应,在养济院被养得不错,杨松话不多但很叫人信任,照顾桃秀也很有一个兄长的模样。”
“名册上的孩子都到达邺城了吗?”曹穗询问一句,在正式开学前,她还想要做一件事。
荀音是:“都到齐了。”
“校服到齐了吗?”曹穗还专门定制了衣裳,瞧着大几百套很多,但小半的人都要花钱买,而且大头的钱都花了,这个钱省着没必要。
荀音是不是需要曹穗催一步走一步的人,“已经发放下去,学子们都很爱惜,若不是我强硬要求必须穿,他们怕是都舍不得穿。”
果然还是时代不一样。
“三天后吧,让他们集体给父母上一柱香。”
荀音是有些怔愣,转而支持,“女公子心善。”
曹穗只是轻轻一笑,此事于她而言举手之劳而已。
三日后的祭奠活动曹穗领着少府的人基本都参加了,四百多个整齐划一的穿着打扮站在眼前,确实叫人耳目一新。
学校本就是备受关注的场所,曹穗这般动作许多人都见到。
曹穗没有插手祭奠的过程,遵循这个时代的规矩。
曹穗一脸肃穆地站在最前面,其他人自然紧跟其后。
她站在最前面,所以能看到绝大部分孩子在跪下的那瞬间都哭了出来,一开始的隐忍到实在忍不住的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好似要将心里所有的酸楚、委屈都哭出来。
这批遗孤的父母名册曹穗派人专门制定了一份,学校有一个专门的英烈堂,这一本名册便是第一份进去享受香火供奉的。
别说是一个个小小的孩子,就是其它围绕在学校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都动容。
被供奉到学校里的英烈堂,感觉比放在他们族里都要可靠有保障,而且这股恨不得立刻为保家卫国去死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女公子简直有毒。
曹操等人听到曹穗的行为,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不惯曹穗的人也对她这一手佩服。
谁都在乎死后哀荣,偏偏她的点子就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他们只有拾人牙慧的份,根本玩不过她。
曹操倒是专程找上曹穗,“此等事你为何不找我?”
若是这般大事,他哪怕将其它事宜延后都没关系。
曹穗温和地解释,“阿父,有些事情我做就是曹家做,就是您做,没有区别。而且,战死的将士数不胜数,您若是要做就不能只像我这般‘小家子气’。”
她的意思很明显,曹操若是要祭奠英烈,自然不能“偏心”。
曹操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解释,“你忙完学校的事应该就能乖乖地待在家里等着生产了吧?”
前面几个月曹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临近生产没两个月,他不得不提。
曹穗很乖地应道:“等我忙完学校的事就不折腾了。”
曹穗凑到曹操跟前,曹操一见她脸上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立刻防备地往后拉开距离。
曹穗当作没看见,“阿父,求一副字呗,我拿来去给学校用。”
曹操颇为无语,“你还没定名字?”
曹穗眼珠子乱转,一看就很心虚。
曹操嫌弃归嫌弃,但字还是要赐的,“你的理想是济世安民,就取安民吧。”
曹穗没想到曹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短暂的愣神后低下头,“济民,安民,阿父看来是要给我凑齐这个系列的名字。”
曹操大笔一挥,“你若是有这个钱和精力,我给你凑齐十个都行。”
一瞬间拉回现实。
曹穗凑上去视若珍宝地将字幅压平等待墨干,“总有那么一日的。”
曹穗默默在心里画大饼,等她有钱了就建个“连锁学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