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分毫的同情。
她转身,忍着浓烈的臭味四下查看:硬邦邦的馕饼混在一塌糊涂的残骸中,别说吃了,看着都作呕;两个金属水壶盖得紧,虽然外面看着也是膈应,但里面的水应该还能喝。
她手指勾着水壶带子走到外面,丢在沙土上搓洗,把水壶外面黏黏糊糊的污物蹭掉,又拿起来颠了颠,感觉还有大半壶。
她回到拖车旁准备给孩子们喂水,天已经大亮,她才看清楚这里有8个孩子,有男有女,弦音看起来最大,但他的腿好像萎缩了,过分的细弱。
他怀里的华年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栗色的头发乱糟糟;其他的孩子挤在靠里的位置一声不吭。
空气中的气味不好闻,吴湘扯下油布透气,拖车的视野一下开阔了,孩子们看到眼前的惨状都吓了一跳,有几个忍不住哼唧着要哭。
“没事了,别怕。”吴湘摸摸他们的小脑袋,拧开水壶给他们喂了水,孩子们终于平静下来。
弦音松开手,里面有一块巧克力能量棒——是之前何柔塞进腰包里的。
“阿姨,这个给你,其他的我们分着吃了,实在太饿了。”弦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吴湘笑笑:“没关系,有力气我们好上路。还有,你们以后叫我吴…小襄就好。”
弦音点点头,吴湘继续问:“你们都是同一个孤儿院的吗?”
“不是,我跟华年是一起的,他们是其他孤儿院的。”弦音回答。
“你知道之前的孩子被这人渣带去哪了么?”吴湘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独眼。
“我不知道,但是离开的孩子再没有消息了,大家都说是被送去给怪物吃掉了。”弦音的话刚落,又有孩子抽泣起来。
吴湘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们:“之后你们有去处吗?”孩子们摇摇头。
“哈哈,哈…”突然,独眼在地上笑了几声,声音干涩难听,他吃了解毒剂清醒了很多,但身体还是不能动。
“他们都是没人要的货!他们就不该被生出来!”独眼面目狰狞,孩子们有的擦擦眼泪,有的瘪瘪嘴,都没有说话。
吴湘走过去,朝独眼肚子上狠狠一脚,踢得他转了个方向,让孩子们不用看到那张丑陋的脸。
吴湘绕过去在独眼面前站定,俯视着他问道:“接下来怎么走?”
独眼闭上眼睛,不吭一声。
吴湘二话不说,上前抓住他的脚就开始往外拖,独眼惊愕大叫:“你干什么?!”
吴湘一边拖一边无所谓道:“身体不好就要多晒晒太阳。”
“欸?!”独眼明白了,她是想晒死他。沙漠的烈日他再熟悉不过,这样大剌剌躺在沙地上,不用两个小时人就晒干了,而且这个过程极其痛苦,除了皮肤火烧火燎的痛,身体里的血液都要沸腾。
“我艹,你他妈的真够狠毒!”独眼大叫。
“那不都跟你学的吗?”吴湘一把丢下他的脚,拍拍手转身走回石头下,将水壶拎在指尖摇晃,面色淡漠地看着远方。
她考虑了一下,如果没有独眼带路,他们很难活着走出沙漠,所以,若独眼暴晒了还不妥协,她也不能就这么弄死他,必须换个更残酷的办法让他配合,只是独眼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接下来,就是两人的极限拉扯了,看是吴湘怕独眼死了先做出让步,还是独眼受不了折磨先妥协配合。
好一阵子,独眼不发一言,任骄阳在他身上肆虐。吴湘看到他裸露的皮肤晒得通红,像是被火灼烧了,心里估摸着时间,忽然转身,走向死去多时的结巴。
独眼听到吴湘的脚步声一动不动,直到感觉这女人又拖了什么东西过来,才睁开肿痛的眼看过去——那个死八婆竟然把结巴的尸体拖到他身边放下,还特意把结巴面目全非的脸贴在他脸边,除了视觉冲击,死人死蝎子热烘烘、腐烂浓重的臭味直冲他鼻腔,躲都躲不掉。
独眼喉咙嘴唇痛得像刀割,挤出几个字:“你他妈的!”
“我看你想死,就好心让你兄弟来陪陪你,黄泉路上不孤单呐。”说完,吴湘还拎起结巴的一条胳膊和一只腿,搭在独眼身上,两人像抱在了一起,她又拍拍手赞道:“真是情比金坚。”
吴湘回到阴凉处,很随意地说着:“我真不懂,你们哥俩在这条道上混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什么?”
独眼闭着眼,抿抿嘴不语。
吴湘盯着他,继续说:“赚钱?可我看你们行头只比要饭的好一点,钱都花哪了?不会是……吃了吧?”独眼没反应。
“不像,有美食抚慰的心灵不会那么丑恶……我看是为了女人吧?”这话刚落,吴湘就注意到独眼的眼睛微微半睁,又立刻蹙眉闭上了。
“嚯,还真是?”吴湘故意语带嘲讽,一脸好奇:“她很会伺候人吧,是不是很贵?贵到你们兄弟俩一起上?”
此刻,吴湘内心有点唾弃自己,可某个“女人”似乎是独眼的软肋,污言秽语刺激一下实属必要。
果然,独眼发了疯病,五官扭曲地大吼:“你放屁!”
吴湘无所谓地笑了:“你都要死了,管我怎么说。反正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在哪儿跟谁颠鸾倒凤你也没法知道了,只有你和你兄弟,一起烂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知晓。”
独眼胸口剧烈起伏着,满脸都是愤怒和不甘。
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他们走到这一步是为了什么,他一赌气差点就忘了。结巴的命已经搭了进去,他再放弃的话,他们两人这一辈子做的这么多狼心狗肺的事,不都成了笑话?
独眼终是下定了决心,他无力地开口:“我说,我配合。”
吴湘走过去,抱胸看他:“跟我说说你那个女人的事。”
独眼皱眉道:“我都说了配合,为什么还要问?”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你得给我个把柄。”吴湘理直气壮,独眼都被气笑了,这个女人脑回路清奇,大言不惭要求别人自动交出把柄?
两人对视了片刻,终于独眼叹了口气说:“她是我童年的伙伴, 三十年前被人贩子卖了,我们找了她很多年……她叫姝妹。”
人贩子?吴湘感到可笑,毫不客气讥讽道:“你朋友被卖了,而你们长大变成了人贩子?这是黑色幽默?”
独眼脸色阴沉没有回答,吴湘走过去,伸手在他胸口的衣服里摸索,独眼动不了,急得大叫:“你他妈的又干什么?!”
吴湘把他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翻出来,一件件检查,在一个破皮夹里找到一张塑封的老照片,上面是三个七八岁的孩子,两男一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哟,这姝妹是个美人胚子,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吴湘就是故意引他念想,然后转身道:“这个暂时给我保管了。”她挥了挥照片,放进自己的口袋。
“你!”独眼气得一滞,咬牙切齿说:“你骂我们人渣,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谢谢夸奖。”吴湘脸不红心不跳,她拉起他的脚,又拖回了大岩石下,给他喝了口水。
“说吧,我们要往哪儿走。”吴湘冷冷地看向独眼。
沙漠的白天越来越热了,他们必须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