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钟齐一声低吼,很快被风沙的咆哮淹没了。
“够了,我们走吧。”耳机里传来弥杉的声音,平静又疲惫。
钟齐恨恨地看了一眼悬崖,转身往回走。
“她们也跳崖了。”钟齐扶着弥杉,小声道。
弥杉勾勾嘴角说:“她们有滑翔伞。”他看到何柔的记忆,那个女人应该是逃脱了,而这对母女想必也有同样的装备,至于能不能在沙尘暴中幸存,就看造化了。
钟齐一听,挫败感更强了,也更加恼怒,他没做声,只暗暗发誓,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们!
呕——弥杉突然俯身吐了口酸水。
“将军!”钟齐吓了一跳,揽着他的腰没让他跌倒。
弥杉脸色更苍白了,嘴唇没了血色,呼吸也变得短促。钟齐知道变异人本来就体质较弱,他们奔波了数个小时,又用了异能战斗,已经力有不逮,而且弥杉还受了伤,现在亟需休息。
他单膝跪下,背起弥杉,弥杉没有反对,将头无力地靠在他宽厚的背上,安心地闭上眼睛。
刚走了两步,背后弥杉轻声道:“手臂带走。”钟齐一愣,反应过来,伸出幽蓝的鬼手抓起何露血淋淋的左臂,走向森林。
他们的飞行器燃料耗尽停在戈壁上,即便能用,也无法在这种天气飞行。所以,在森林等待救援是最优方案。钟齐早就发出信号派人来接应,应该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肆虐的沙尘暴冲不破密林的防守,一入森林,沙尘就小了许多,也能畅快地呼吸了。为了弥杉能好好休息,钟齐继续往深处走了一会儿,找了处地势稍高,较为干燥平整的地方落脚。他清理了一下枯枝败叶,把弥杉轻轻放在一根低矮的粗大树干上,让他靠坐着。
风摇晃,沙敲打,枝叶上刷刷声和噼啪声像歌曲一样交织,营造出一种静谧又安宁的氛围,完全想象不出不久前刚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钟齐拍拍身上的沙粒,摘下头盔,捋了捋浓密的棕发,再抬头就呆住了。弥杉受伤的手已经止血,搭在一边,另一只手轻轻拢着头盔搁在腿上。他侧头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静静盖在下眼睑,皮肤白得透明,精致的五官像画出来的一样。他的一身银甲泛着淡淡的光晕,映得他仿佛是抱月的仙人正在林中小憩。细看去,银甲和皮肤上点缀着暗红的血迹,衬得这幅美景多了一丝妖异的色彩。
钟齐怔愣片刻,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放出两条鬼手将弥杉环绕在中间,自己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着看着,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有什么似曾相识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他苍白着脸,整个人像碎了一样让人心疼;
他不顾一切护着他,然后是漫天的红色,那是血吗,谁的血?
他怎么满脸焦急和惊恐,在喊什么?
那是泪么,他哭了?
不是他的血就好……
钟齐的手指插进头发里按了按头,偶尔他脑海里会飘过记忆的碎片,熟悉又陌生,好像是他身上发生的事,可又没有确实的感觉,就像许多少年时代的记忆他都模模糊糊,唯独他的样子一直是清晰可见的……
他们初见是十多年前了吧,那时他可爱、单纯,容易感动和快乐,心情都写在脸上,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不会变得这样阴晴不定、放荡不羁,背负那么多争议……
钟齐锋利的眉眼蹙了蹙,他握紧拳头,记忆无关紧要,什么都无关紧要,只有眼前这个人,他一定会守护到底!
其实,弥杉并未睡着,他也睡不着,他迷迷糊糊沉浸在半睡半醒之间,脑海里不断翻腾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今天他罕有地体会到了挫败感,他没有抓到神秘女人,连那对无关紧要的母女都逃脱了,更别说她还让他见了血。对于他这个西方将军来说,没有毫发无伤地将对手碾为齑粉就是失败,今天更是大失败。
哼,其实也不算无关紧要,毕竟是纯净地球的二把手。这个女人让他印象深刻,先是虚与委蛇跟他周旋,俨然一个弱不禁风的娇娘,转眼露出辛辣的真面目,尤其是那双杏眼,怒目圆睁时像燃烧着所有生命力,谁面对她都要慎重几分。
她冲过来时候,手持弯刀高高跃起,狠狠刺向自己,那冰冷睥睨的眼神,决然的眉眼,微微抿紧的红唇,紧实有力的双臂,衣服下隐现的腹肌,饱满的大腿…简直像极了传说中的女武神。
他从没见过这么蓬勃无畏的人,而她拼死守护的是她女儿——那个黄毛丫头。
是,母女是血亲,可有必要舍命么?孩子可以再有,生命只有一次,孰轻孰重不是很明显吗?再说了,世上很多压力之下,或者蝇头小利就抛家弃子的人,这不才是正常和主流吗…
弥杉轻哂,不过,也多亏了这丫头,他才能知道那个叫于谅的蒙面男人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藏起她——小襄,何柔的记忆里是这样叫她。
“我们会再见面的。”
弥杉勾唇,想到自己无意获得了一个惊天秘密,他心里平衡了些。照理说,他应该立即汇报给老爹,可是要怎么做才会更有趣呢?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脚步和树枝折断的声音,弥杉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到钟齐头盔的灯亮着,他正抬手接过鬼手中的几颗野果。
“钟副将摘果子是专业的。”弥杉眼神淡淡的,轻声道。
钟齐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揶揄,扑克脸上少见地挂着笑:“我才发现那棵是猕猴桃树,摘几颗给你解渴。“
弥杉睨着毛乎乎灰不溜秋的小果子,有些怀疑地问:”这么丑能吃吗?“
钟齐老实道:“肯定没您平时吃的好,那些都是培育的良种,但这个野生的营养也不错。”
“嗯。”弥杉点头,单手在胸口处按了按,机甲刷地一声卸下,透出里面一身宽松缎面的白衫,他拉拉衣领抖了抖,让风吹进衣服里,机甲穿久了真是闷热。
钟齐也脱了机甲,低头仔细地剥着水果皮。他挑了颗软的,皮还比较好剥,撕开棕绿色的外皮就露出翠绿多汁的果肉,还有一阵清香的味道弥漫。
钟齐递了过去:“将军,剥好了。”
弥杉回过头,却没有接,而是直接把头凑过去,轻轻咬了一口。
钟齐只觉得手上稍稍一沉,又一轻,有汁水顺着手指滑落,他的心漏了一拍。
野生猕猴桃很酸,此刻吃满口生津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弥杉又凑了过去。这次钟齐还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他垂下的发丝轻轻拂过……
果子不大,晃神间,弥杉吃到最后一口,嘴唇和牙齿碰到他手指,钟齐像触电了般抖了一下,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弥杉抬起头,唇边还沾着浅绿色的果汁,问道:”怎么了?“
”为,为什么?“钟齐侧着头,眼神飘忽,不知道落在哪里才好。
弥杉抬抬能动的那只手,笑着说:”不想把手弄脏,你要是不愿意以后不做了。”
“没有不愿意,我不怕弄脏……”钟齐回过头,黑眸映出了弥杉的身影,暗光流动。
弥杉舔了舔嘴角,绿眸弯弯,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我还要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