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能修炼之前,我一直觉得天境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境界。至少在我八岁那年,遇到的那个元境修士就差点没让我逃过一劫,可我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是很想死,好像有什么事情等着我去做,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逃出生天了。
我想着,他们连一个元境的修士都不愿意派出,但后来又发现,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行,这个家族早就衰落,那就算了,反正我又死不了。我尝试过将血放干,可我发现,伤口就算没愈合,血流不出来,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有每次重伤濒死,我才能如愿的睡上一会。然而现在,我躺在床上,睁着眼都看不到任何东西,不能目视,不能言语,不能听闻,不能感受。什么都不能做比什么都要做还要难过,我想着那也不是什么天地难容的事,却实实在在违规了,所以命运才这么戏剧性。)
“像具空壳,眼睛睁着不眨,叫不回,动不应。”
楚云泽沉默的看着在床上躺着的人,物归原主了,但那双眼睛深得像一片汪洋,泪水止不住的往眼眶冒出来,梁茹甯只能将吸水性很好的白布压在太阳穴两边,又接着说:“就算是师父来了,也未必能治好他,他这是心病,拖太久了,累及肉体。”
江熙辰刚从昏迷的妹妹那边回来,听到这个糟糕的消息:“能不能,先让他清醒过来。”
梁茹甯很为难的看着他,此时许瑞将陈年往事拿了出来:“他不愿说,他心里封尘着某样东西,他能活到现在多亏那样东西,但活成这样也是这个东西的原因。当年我试过勾出他心里的东西,可犯了他的禁忌,锁的更紧了,再后来我又发现……我不能再随心的勾出别人心里的某个重要的东西了。”
“他心里跟明镜一样,却蒙了一层灰,别人看不清他,自己倒以为把周围人看得明白。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可稀罕他了,我想着,谁家的少年郎,心病得那么严重,一个富家少爷,就算是当个一事无成纨绔子弟,也比带着枷锁强啊。”
“阿瑶也是这般想,让他当个一事无成的少爷,比他爹强,怪他自己太争气。”
在意识空间里,方玖离看了好久,谢侯安蜷缩成一团,一直在哭,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等他什么时候哭够了,他们才能沟通,所以方玖离等了很久。如果人死后还能有意识,想必也是这么难过的,他又不是哭自己,哭的是自己的亲人。
“很抱歉让你想起以前的事,你的意识在影响这个身体,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来了。”
谢侯安原本止不住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惘然若失的抬起头看他,前不久,方玖离原来的肉体被毁,他的灵魂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看到面前这人的模样,他立刻就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那你呢?会死吗?”
“所以我想拜托你……”
“不!我不要!”
方玖离想了想,突然笑了一声,蹲下身来揉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你可以向我许愿。”
“你如今都自身难保,愿望你自己留着自己实现吧。”
“活着总有机会。”
“可你刚刚杀了人,一个很爱你的人。”
他的眼神染上了几分怒气,可方玖离看到这个眼神反倒是从心底油然生起欢愉,他可不后悔这么做。
“你该醒了。”
方玖离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点,谢侯安整个人骤然下坠,又忽而感觉自己在快速的往上飘,看到碧蓝的天,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温暖的像是在冰寒洞天中遇到了唯一的篝火。
“也许你能感化她也说不定,反正我是何种感情她是能知道的,让她放弃吧,如此,古馨悦预测的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方玖离的喃喃自语谢侯安没能听到,但不管他听没听到都没关系,反正又把可预知的未来改变了,不,并没有改变,未来有很多种可能,这也是其中一条可能,他只是选了一条对所有人都好的路。
从意识深处苏醒的谢侯安接手了这个身体,再一次呼吸到夹着雨土新鲜的空气。
“方玖离……方玖离……你还在吗?方玖离……”
没得到回应,灵海里空空荡荡,仿佛他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梦。着急忙慌的他连鞋都没穿,急冲冲的跑出门去,漆黑如墨的长发在离开门口的一刻全白了。
方玖离看到了,忍不住发声,好奇的问他:“原来白发是你的特色吗?”
谢侯安顿住,惊喜道:“你还在!”
“嘘,别乱说话,回头,冲过去抱她。”
谢侯安听他的话,回头一看,就看到热泪盈眶的江熙瑶。
“阿娘。”
这是“方玖离”第一次主动去拥抱她,江熙瑶久久说不出话。到底还是难过,居然能放开的哭出来,这是方玖离演不出来的。
“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