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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紫微北斗

独孤修文见了娘亲倒地,心也不忍,说道:“……娘,修文再不躲了。呜……我不会让娘担心,嗯……我往奶奶房间看书去。我还有一百多本书没有看!”

他说这些话时,实是一边抽泣一边说出。

俗语说“哀莫大于心死”。独孤修文现在的心情,就是这般。

他自幼在家,便不得宠爱,因为独孤家族之中,有那一则视其为不祥的遗言在其中作梗。他的长辈亲人,虽也痛爱于他,但或多或少都总是担心着这则家族遗言。

“脚踏七星,北斗星命”,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民间,向来都是惊天大事。

中古时期,不论民间朝廷,若是哪里,出现此类传言,即是喻意:新的龙脉,即将诞生。

如此重事,事关国祚,往往关联国运与帝业大宝。

普天之下,无论朝野,若有人敢论及此类传言,是为“大不敬”,可判为“谋大逆”之不赦重罪,乃至“诛连九族”之罪,也不在话下。

独孤山庄乃北周时期重臣独孤信的后代传承。独孤山庄后代子孙,更加知晓,当年祖先的为官经历与事迹。他们整个家族,更加是从此事中亲身经历过来,于此国祚重事,更加重视万分。

独孤夫妇自幼子独孤修文出生之后,因为此事,对外就倍加谨慎。他们悉心照料与掩瞒幼子独孤求败“脚踏七星”之象,安排好修文自幼便尽量少在人前展现,恐怕对家族带来无限灾祸。

独孤家族心怀仁慈,虽没对这幼子修文苛刻折磨,但是或多或少,也视这独孤修文为“不祥之人”。确实也有担心这个“不祥之子”,有朝一日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祸患。

以至后来,独孤山庄凡是遇到事情,一旦稍有异态,便往那家族遗言上联想,导致一个正常小孩的平常举动,也时常会令他受到责罚。

那独孤修文因此心智老成,时常便想:“我与哥哥,是双胞胎,长得也都一样。可为什么爹娘他们对待我俩人,却不一样呢?他们对哥哥,比我好多了。

哥哥无论做什么事,只要稍微做得好一点,便受赞扬。

而我甚至比哥哥做得更好,却从没得过夸奖,反而说我这不该,那不对。有时候,还要受更多处罚。难道我是他们拣来的?”

他转念心想,自己与大哥长相一模一样,定不会只有自己被拣而已。因此,就只得认定是自己时常犯错,而惹爹娘生气了。

但孩童心智,天性养成,一旦成为习惯,便很难再改。他率性天真,任性而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致于亲人长辈,时常产生误会,最后倒霉的,还是修文受了责罚。

一时之间,所有的这些念头,都在独孤修文的脑海闪过。

他复回想:不久之前,父母才答应于他,不会再赶他走的话语。但距离现在,时间未过一日,父母便就食言,又要送他走。

此时上刻,他实在是心灰意冷了。

他流泪满面,回首说道:“好的。我三天之后,就随焦先生走。你们不要我了,我也不想再住在这里!”兀自跑了出去。

那沐芷君百般无奈,好好的一场饭局,竟会闹成这样。

她万般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会说出这种话出来,不禁潸然流泪。只对着独孤天云说道:“云哥,你去找修文回来!”

独孤天云也黯然神伤,说道:“让他去吧。他现在还小,总有一天,他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我们现在,舍他不得,以后也一定舍不得。长痛不如短痛,以后,我们常去看他就是了!”

话虽是这么说,自己心中也是不舍。但到了此时此刻,再无他法,也只得如此。

焦蹈见势,忙赔礼道:“贤夫妇,都怪在下,惹得你们全家人,都不开心。我……我……”

独孤天云见他满是歉意,叹口气道:“焦先生,你是一片美意,我们当然知道。唉,这或许,本就是修文自己的命运吧!”

他转首向那天空闪烁的北斗七星望去,只顺着斗杓,凝视那颗耀眼的北极星。

独孤天云口中喃喃地说道:“紫微之命,命主北斗,司生司杀。‘吉凶未卜,天命无妄’。”

“修文啊,从今往后,你就随焦先生众人去学习吧。我自时常,会去看你。为父虽于心不忍,但实也无法,只盼望你将来莫要怨恨爹和娘!”

那修文丢下众人,流泪从餐厅跑出。心中只觉万般痛苦,直奔至秦夫人厢房。

一进厢房,四周一顾,空无人影,气按机括,下了阶梯,入了密室。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好,你们都不要我,都想赶我走。我这次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你们都开心了?焦……焦先生,他救过我命,他待我好。三天以后,我就跟他走,再也不回家来!”

气急之余,他一瞥那边数堆书册,猛地上前乱推,说道:“三百卷!三百卷!我为什么要读这些破书?我全看完了,又有什么用?爹娘他们,还不是不要我?!”

说着,他便拿起一本书撕了起来。

他人小力小,那书册又是线装,使劲撕扯,竟没扯开。

于是,气愤地斜撕,片刻间便撕碎了许多。他瞥书一看,怒道:“什么‘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什么‘致虚静,守静笃’?尽是些,什么破道理!”

却见那句列之间,还间杂着其他小体的字句,上面写道:“以虚静观其反复。凡有起于虚,动起于静,故万物虽并动作,卒复归于虚静,是物之极笃也。”

他气得乱撕数页,只见那书页上又有字“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他怒而向后面继续看,见那书上又写道:“轻则失本,躁为失君。”

其间书页近处,又有小体字间插其间,写道:“凡物轻不能载重,小不能镇大。不行者使行,不动者制动,是以重必为轻根,静必为躁君也。”

修文见这书上所写,只觉不明所以。见其书写的字体,忽大忽小,间隔杂乱,却也算得有序,心中暗想:“这些小体字句,应该是某个人作的注解。要不然,间杂着这么写,不是太乱了?”

修文见不惯书上的乱写一通,气道:“什么破东西?牛头不对马嘴!”

但脑际忽然一闪,心道:“我现在这样,不也是‘躁’吗?”

见书之言,了无趣意,左手一松,那书纸忽又弹翻开了数十页。

只见书页上面,又有字写道:“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以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侧旁仍有间隔的小体字,纸面上写道:“不明理其契以致大怨已至而德和之,其伤不复,故有余怨也。左契防怨之所由生也。有德之人念思其契,不念怨生而后责于人也。彻,司人之过也。”

修文心道:“又是什么烂道理?”翻了书皮一看,只见书皮之上,写道“老子注”三字。

修文见了,反骂道:“老子,老子!我是你老子才对!”

独孤修文气急所撕的这本书,便是《老子注》,是魏晋时期的名家王弼对《老子》一书所作的注释。

此书不同于我们平常说的《老子》或《道德经》。这本《老子注》,确也算得奇书一本,实是魏晋时期玄学的发端之作。

关于王弼其人,实也值得一说。王弼这个人,从小就聪明过人,十多岁时,就对《老子》颇有研究,素有“神童”之称。

典故“何郎傅粉”中的何郎何晏,在见过他注释的《老子注》后,曾感叹说:“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

这王弼,也是名人之后。史称“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便是王弼的继祖父。

王弼曾担任过尚书郎,卒年时仅二十四岁。其人生命短暂,但着述颇丰,着有《老子注》、《老子指略》、《周易注》、《周易略例》、《论语释疑》。仅凭这些着作,王弼终成魏晋玄学的创始人。

独孤修文气急之时,见了书上“老子”二字,当下念及“父亲独孤天云不要自己之事”,极度不快,只骂道:“我是你老子才对!”

想到这时,他心中的怒气渐消,口中喃喃说道:“好的。爹要我读完了三百卷书后,才能习武。好,我现在便将这些书全部看完。看你们以后,可再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