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43年农历5月28日清晨。
虽然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但空气中的炙热已然有些灼人。紫禁城中早起的太监宫女们都是手脚麻利的操持着手中的活计,希望在晌午前完成户外的劳动,以免受到烈日的炙烤。
一些消息灵通的太监宫女趁着主管不在,窃窃私语,相互谈论着宫里宫外的趣闻轶事。
慈宁宫。
慈宁宫位于乾清门西侧隆宗门后。万历年间,李太后在此居住。李太后逝世后,供奉着李太后的灵位。
慈宁宫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殿前出月台,台上陈鎏金铜香炉4座。门前有一东西向狭长的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康左门、永康右门,南侧为长信门。
万历皇帝身穿白袍头戴白冠端坐在殿前月台上,皇太子朱常洛头戴翼善冠身穿青袍,侍立于万历皇帝右边。
皇孙朱由校、朱由楫、朱由检、皇孙女朱徽妍四人站在左侧阶梯下,一字儿排开。皇长孙朱由校虽然傻了,也依然被万历皇帝下旨召唤到慈宁宫。
为了洗白郑贵妃的嫌疑,二十几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安排随堂太监李恩传达谕旨,在慈宁宫召见内阁辅臣、六部九卿、科道言官等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陆续到来后,由司礼监太监引导,先在李太后灵前行一拜三叩头礼,然后在万历皇帝御前行一拜三叩头礼。
万历皇帝亲热的招呼百官上前,百官们跪在地上以膝移动,排在前面的内阁辅臣方从哲、吴道南,距离万历皇帝近在咫尺。
“自圣母仙逝,朕心哀痛不已,每遇岁时及祖宗忌日,必亲自祭祀。去冬少雪,今岁春夏无雨,朕时时牵盼。”万历皇帝开始训话。
“忽有疯癫奸徒张差闯入慈庆宫,持挺伤人,震惊皇太子,惊吓皇长孙,朕心恐惧不安。皇太子乃国家根本,素称仁孝,今年已三十四岁,朕岂有不爱之理,且皇孙众多,朕尤喜爱。”
“奈何外廷纷纷疑我有他意。且福王已经就国,去此数千里,若非宣召,他能插翅飞至?”
官员们正在侧耳聆听皇上的训示,御史刘光复跪于后班大声言语,“皇上慈爱......”
万历皇帝惊异诘问:“谁让你发言的?”刘光复仍大声讲话不止。万历皇帝愤怒申斥,刘光复却充耳不闻,继续喋喋不休。
万历皇帝震怒,命左右将刘光复当众拿下,押往朝房候旨。
朱由检第一次见到万历皇帝,也是第一次在群臣面前公开亮相。这一幕让童年的朱由检印象深刻。朱由检当了皇帝后,学习万历皇帝召见大臣时,要求锦衣卫随时准备拿人。
方从哲赶忙为刘光复开脱,叩头说:“小臣无知妄言,望霁天威。”并乘机说皇太子讲学为当今急务。
万历皇帝指着自己所穿白袍说:“你每看我所穿何服。此等大事,朕岂不知!近因有圣母之服,不便举行。”
万历皇帝拉起朱常洛的手问道:“你们都看见否?如此儿子,说我不加爱护,譬如尔等有子如此长成,能不爱惜乎?”
说罢,命内侍将朱由校、朱由楫、朱由检、朱徽妍四人从阶下引上石级,让各位大臣仔细瞧一瞧。
朱由校等皇孙们身着圆帽青服,南向拱立,端庄大方。特别是近10岁的皇长孙,身高近一米五,虽然目光呆傻,但依然英气不减。
“朕与皇太子天性至亲,祖宗圣母俱所深鉴。小臣恣意妄言,离间我父子,真是奸臣。”万历皇帝将这几句话,重复再三,脸色又显得严厉起来。
方从哲叩头回话:“诸臣岂敢如此?”
“梃击一案,搞得满朝风雨,今立即将疯癫张差、庞保、刘成三人处决,不得波及无辜,恐伤天和,震惊圣母灵位。”万历皇帝终于把话题转到今天召见群臣的主题上。
朱常洛立即跪奏表态:“儿臣也认为只用处决疯癫张差、庞保、刘成三人便罢,不必株连其它人等。”
“你们听听皇太子的话,尔等离间,为无君之臣,将使我为无父之子乎?”万历皇帝说完以目光示意方从哲赶紧回话。
方从哲立即叩头:“圣谕已明,人心已定,望皇上勿再介怀。”
“速作谕来,无误批发。”万历皇帝立即对方从哲叮嘱道。
在方从哲授意下,刑部左侍郎张问达、理丞王士昌立即向前跪请得旨,表示立即办理,处决张差。
万历皇帝利用本次召见群臣,不仅达到了保护郑贵妃的目的,还向外界表明了皇帝和太子父子之间的亲密无间,破除了外间的种种谣传。
文武百官在退出慈宁宫时,个个受宠若惊。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目睹皇上的天颜,聆听皇上的圣谕。虽然听得并不十分清晰,但退出之后莫不欢欣鼓舞,以为是“四十年来未有之盛事”。
次日,张差被以疯癫奸徒罪处死。
张差临死前曾说:“同谋做事,事败,独推我死,而多官竟付之不问。”
张差处决后,万历皇帝装模做样,命司礼监李恩、梁栋,将庞保、刘成二犯着实打问。
因为重要证人张差已经被处决,庞保、刘成拒绝承认主使张差闯宫,李恩、梁栋用了五次大刑,二人不堪刑讯而死。
张差、庞保、刘成三个重要人证死亡,梃击案真相遂无从查起。
刑部迅速结案,马三道、李守才、孔道因牵连邪教,被发配边疆。欺负张差的李自强、李万仓犯失火罪,处以笞打之刑,算是为张差讨了点公道。
万历皇帝指示司礼监梁栋同礼部、工部官员为太子妃郭氏挑选墓地,并赐郭氏“恭靖端毅温惠皇太子妃”的谥号,向朱常洛释放善意。郭氏最终于12月25日按太子妃的规格下葬,终于结束了近两年的停灵窘境,入土为安。
在万历皇帝的一番运作下,一场惊天大案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因为梃击案,郑贵妃集团背上了刺杀太子的罪名,万历皇帝不得不放弃立福王为皇太子的想法。福王彻底失去竞争太子的机会,而朱常洛的地位却更加稳固。
有人怀疑,梃击案很有可能是朱常洛自演自导的一出苦肉计。
慈庆宫虽然只有20名侍卫,但张差一个人如入无人之境居然连闯慈庆宫三道宫门,没有遇见一名侍卫。确实诡异。
而且碰巧正门守卫是年逾70的老太监李鉴。只要进了门、打了人,这个闯宫刺杀太子的罪名就可随便操作了。
其次就是张差在开始的时候装疯卖傻,直到万历皇帝下旨彻查此事,闹得朝野沸沸扬扬时才将幕后主使供出,这个时机实在是过于巧妙。
再加上当时有传言,万历皇帝有意废太子,立福王为太子。虽然看似不可能的谣言,但是也足够让朱常洛产生警惕。
梃击案的蹊跷细节,以及万历皇帝敷衍了事的处罚结果,都为这起案子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