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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教授给你的东西,记下了?”

谢姝云刚一进来,意识还没回笼,就听到有人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一抬头,对上了老医师严肃的脸。

她诚实摇摇头:“没有。”

谢姝云:咦?我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试着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脸,鼻子,还有眼睛眉毛,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全都是受自己控制的,没有任何阻力。

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了?

老医师看到谢姝云一系列的动作,刚要说出口的责怪话堵在喉咙了,眼神带着些许怪异,话头一转:“中邪了?”

怎么一个劲地摸自己脸?

谢姝云立刻放下了手,摇摇头:“弟子背书去了。”

说着,就赶紧从自己的医书扒拉出来,上次没看完的继续看。

现在,四周都是荒凉的土地,天空亦是晴朗无比,周围的草木都焉巴巴的,空气中带着燥热的气息,使得人极为烦躁。

“这是哪儿?”

老医师也捧着本书在边上细读,脑袋都没抬起,说了个谢姝云不知道的地名。

好吧,这不重要。

谢姝云注意力便继续转回在医书上了。

师徒二人一人捧着一本书,中间的火堆都快要燃完了,起风了沙子随着风在空中飞舞,吹散了发丝,这才将谢姝云从看书状态中走出来。

眼见着天要黑了,周围连棵像样的树木都没有,风吹得越来越大,气温也开始下降,谢姝云本能地觉得危险。

“师父,咱们不走吗?”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医师还在翻着医书,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些药材,还有一盏茶。

谢姝云等待了一会儿,对方并未理会自己。

她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

“静心。”

谢姝云刚抹开吹到自己脸上的沙子,皱着眉头,这种环境还要怎么静心啊,能有舒适的环境看书为什么不选择舒适的呢?

我也不是那种没苦硬吃的人啊。

她偷偷腹诽着,等到天色又暗了些许,干脆直接过去将那小桌子搬到了马车上,然后转身回来抽走师父手中的医书。

“师父,咱们启程吧,天要黑了。”

老医师看着空荡荡的双手,自家徒弟笑眯眯的表情,他轻笑出声:“你去驾驶马车。”

“啊?”

谢姝云:“???”

然后老医师站了起来,他开始走路了,一高一低的两条腿,一瘸一拐地走着,谢姝云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外一条腿上绑着绷带。

啊,这是骨折?

谢姝云第一次驾驶马车,她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细长鞭子,动作僵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做。

开过车,不代表会驾驶马车。

一个死物一个活物,根本上是不一样的。

最后,她掀开门帘,对着老医师道:“师父,我不会。”

马车内已经燃起了一盏蜡烛,老医师正在灯火底下看书,朦胧的光晕将人笼罩在内,一切看上去多了层不真实的纱。

听到谢姝云的话,他抬头看向了自家的徒儿,眼中发笑:“既如此,为何要将我赶到马车上来?”

谢姝云张了张嘴,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她先将东西全部都放回到马车上的。

大脑灵光一闪,她明白了。

为什么天色晚了,周围如此荒芜,师徒二人还赖在这里,因为会驾驶马车的人受伤了。

谢姝云有些羞愧。

“要不然您教我吧,在旁边看着也行。”

“这儿荒郊野外的,我怕有猛兽夜袭,我们只是医者,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得尽快找户人家借宿才好。”

老医师早有所料,他示意谢姝云将门帘用旁边的绳子绑起,开始教导:“目视前方,握着缰绳的手别那么用力,鞭子从边上挥一下……”

“嘶嘶!”马儿叫唤了一声,开始走动了起来。

谢姝云不敢太快,怕翻车,所以马车移动的速度就和自行车的平均速度一样,慢悠悠的。

或许也是幸运,在太阳彻底落下,天黑了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一户人家借宿。

两个穷光蛋没钱付住宿费,所以谢姝云提出主动为这户人家看病,或者留下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药片。

都是她亲手做的,古代无菌环境实在是有点勉强,但绝对卫生,药性稳定不会有误的。

夜晚很黑,远离了城市,唯一的光源就是天上的月亮。

谢姝云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这一次她可以自由活动,不受控制了呢?

第二天,他们两个重新上路。

告别了这家农户,一路沿着官道而去。

照旧是谢姝云在驾驶马车,老医师在翻着医书,不知道是从哪儿找到的医书,还在旁边记笔记,谢姝云感觉上面的内容有点熟悉。

这一次的入梦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两眼一睁就是赶路。

从最初的生疏谨慎,谢姝云现在已经完全能驾驶马车了。

观察了好几日之后,在一处树荫下歇脚,谢姝云捧着一碗水喝了几口,将注意力转移到老医师身上,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师父,你在写书吗?”

老医师笑着对谢姝云点点头:“此乃为师一生的着作,你之前也学习过了。”

这很像她手头上拥有的那一本,谢姝云没有开口,只是在旁边看着老医师的动作,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师父好像老了许多。

最初是中年的面貌,现在面上的风霜布满,鬓边的乌发已不在,夜间似乎时常听到咳嗽音。

几年了,谢姝云开始回忆,她来到这个世界里,生活了几年,十年有没有?

师父老了。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是师父人生的末尾了。

一个晚上,老医师咳嗽不停,惊醒了谢姝云。

她照顾了一整晚。

到白天,老医师才悠悠转醒,人的生机似乎在一瞬间被掏空了,头发银白干枯,眼神疲惫,他对着谢姝云伸出了手,颤颤巍巍道:“阿云。”

谢姝云握住了师父的手。

“师父。”说出的话,带上了哭腔。

老医师笑了一下:“不要为我难受,我的书已完成,你替我带回师门去吧。”

“这儿挺好的,就不要再为我奔波了,累啊,太累了,你往后读书啊,切记不要骄傲自满,要自己多琢磨琢磨,须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谢姝云眼前变得朦胧,她抓紧了师父的手,想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口就泄出了哭音。

眼泪哗哗流,面前的老人生机在慢慢流失。

谢姝云看了人许久,她轻声问:“师父,你还有很多东西未教给徒儿。”

老医师摇摇头:“我把我的……记忆给……你,你要好好……学。”

最后,谢姝云按着师父的话,将人葬在了此处,荒芜而辽阔的大地,她翻出了师父写的那本医书,扉页上写着三个字——孙之桓。

记忆胶囊已填满。

待到再醒来,谢姝云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再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