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裳的秦修远将自己踹飞的凳子复位,对着镜子看脖子一圈齿印,“舒舒,你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往常她都往下啃,今儿又选脖子了,又是大夏天,穿高领子,简直是欲盖弥彰。
望舒下午话少,自打打断她追问打虎兄弟的事,人就只有求饶的时候说两句,一清醒就不爱理他,秦修远过去把人薅起来,“说话。”
收拾清爽正准备小睡一会的望舒,也不准备睡了,推开他,摇摇晃晃七扶八挨走到衣柜门选抹胸和交领纱衣,这是见人的衣裳……
唬得秦修远过去把人抱稳,两条腿膝盖还打不直,步子别扭得踉踉跄跄,脸上红晕未散,眸子嘴唇一个哭红,一个被啃肿……这样子哪能出门啊!
“我错了…舒舒。”
秦修远咬牙,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那打虎的兄弟俩确实没什么变化,哪天我俩去马场把人带上,当年你看人准,选材好。”
怀里抵抗的力气才小了,秦修远心里好怄,但他不敢说,“岳父岳母来了,我去看看。”
望舒慢吞吞打开桌子上一盒细白妆粉,揩了点加点油脂,秦修远连忙弯腰伸了脖子等着,两指抹平,不细看发现不了血印……
再抬起头人已经美滋滋。
晚饭时,虽然其乐融融,但季家姊妹俩都不在,明熙席中接连问了二姨几回。
季母给外孙女夹菜,“你二姨最近真真知道要下苦功了,闭门苦读四书呢。”
“二姨好久没过来了。”明熙苦恼,“哥哥,我们待会过去找二姨玩。”
“好!”秦云骁主打一个听话。
儿女要去,秦修远和妇人说了声,望舒让他装根发簪送过去。
一行五人,后跟着备着灯笼火把的随侍丫鬟护卫十来人,从两宅的联通门过去,兄妹俩蹦蹦跳跳,一马当先。
“二姨!”“乐乐姨!”
直接一路到了紧闭的书房门。
联通的宅子统一由主宅春杨管理,丫鬟侍卫比主宅略少,亭台楼阁,花草园池,打理得和大户人家差不多,维持原貌。
主宅望舒随住随改,慢慢多了很多称心如意的物料,娃娃的用具,更安逸热闹。
书房很大,直接由东厢房改造而成,儿女在厢房门口唤着,里面稀碎声不停,秦修远耳力惊人,转头问,“夫子是谁?”
季母也在敲门,“夫子布置了算数,下课回家了呀。里面就只有乐乐啊!”
秦修远别在身后的手比了个手势,护卫开始快速散开,他上前把儿女拉到身后,守住门,“乐乐,开门。”
“我在写作业!”里面乐乐终于吼了一声,“你们别打扰我!还有一页算数呢!”
季母赶紧劝,“姐夫带着云骁明熙过来看你,还有礼物,先出来。作业晚点写。”
“我要写完!”
吼完一句,女儿倔,季母只有引大伙往客厅去,“那乐乐你快点,我们在饭厅等你。”
“岳母,我们刚吃饱饭,在院子里转转吧。”秦修远替云骁揉揉肚子,“你趁我不注意,吃了多少个鸡腿?”
秦云骁肚子确实鼓鼓的,撩起来给亲爹揉,揉着确实舒服多了,结果刚走到池边,就有点忍不住,“爹,我想拉屎……不,如厕!”
刚好离联通门不远,秦修远打了个响指,没一会唐伯带着人到了,两人交换个眼神,唐伯把兄妹俩带回去,“小少爷找姐姐呢!”
秦修远重新往偏院走,季父季母以为人要过去,这下可算放心了,这大半年女儿冷着脸,他们两个贴上去总是贴不热,还好,女婿和一对外孙总还是亲人的。
“婉婷表妹一家呢?”
书房越来越近,季母不疑有他,“我们搬过来的时候,望舒让我们住这个大院,让婉婷他们搬到前面的小院去了。”
“家里怎么样?”
这下季母欲言又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笔带过。
“王千户北上述职,不日就到。”秦修远停在书房前,天快黑了。
王千户就是李婉婷的男人,季母却不抱什么希望,“都有家了。”
季父看女婿停在书房,又上前敲了门,“乐乐,写完了吗?”
此时一个女兵靠过来,秦修远走远两步,听了两句,不忍承认,抬头看天。
拇指和食指下意识一捏,又松开,“先守。”
那边他的小姨子还在不耐烦,“没写完!你们别烦我!”
暑气让人气闷。
“你去,让夫人过来一趟。”他下定决心。
主卧。
一碗牛肉生滚粥,剩下小半碗。望舒揉揉肚子,“收了吧。”
“夫人,你吃得越来越少。”
“热得我没胃口。”
女兵一路到了正房,出示令牌。
望舒慢慢坐正,看着人,“过去?什么事?”
女兵没敢抬头,“遵将军令,只请您过去。”
小青取来衣裳,木屐,望舒穿好,想了想,“把那两卷新布带过去吧。”
前后各四人打灯笼,路过联通门时,抬头,一轮明月冷冷清清,小风吹着,纳凉好去处。
到了偏宅客厅,灯树下,“爹,娘。”
季父季母显得很高兴,拉着让人坐下,“舒舒,过来不用带东西啊!”
“是啊,爹娘这里什么都不缺。”
大半年里,类似这样的寒暄望舒从来不接话,见面就一句称呼,灯下的父母卑微又衰老,讨好又忐忑。
“南地新出的花纹,丝很韧。”
季母摸着布匹,捂着嘴哭。
“好,好。”季父替她应了,“让你娘亲给你裁一套。”
秦修远坐着,面前的茶水一口不喝,望舒慢慢坐下来,打量着厅内陈设,还算满意,“乐乐呢?”
“唉,还在钻研学问。最近啊,用功许多。”季父这个有发言权,“字总算有模有样了,学习不怕苦,始终不晚。”
秦修远低头看了望舒一眼,凝重。
望舒盯着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去看书房的位置,那么黑的天,书房未起灯烛。外面隔着三五米位置,都是丫鬟和护卫——已然将书房围起来了。眯眼看向房顶,或许夜行衣太黑,或许故意让她发现,箭头向着她的位置冷冷泛着光,一隐,消失在夜色里。
“……爹,娘,舒舒想吃遥城的馄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