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坐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她想起从前,在龙虎山学习武术的日子。
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流行全民修仙。
普通人只觉得有趣,并不知道那不过是政府回收资产的另一种手段。
那时候房子、车子、孩子已经不是年轻人愿意消费的目标。
为了经济循环,也就是割韭菜,牠们大肆宣扬修行。
每当一个时代进入混乱,各种神鬼传说便开始盛行。
这是历史规律之一,很少有普通人能够跳出历史的洪水生存。
在这样的情况下,圣王被送进龙虎山。
她天资聪颖,身体扎实,很快就在新学员中崭露头角。
别人没办法坚持的马步,她能坚持;
别人没办法负重长跑,她也能跑;
别人没办法静下心学习枯燥乏味的基础理论,她一样能学。
就连要求颇高,且满满爹味的男老师都不得不佩服她。
苦吗?
当然苦。
尤其在那样性别歧视严重的地方训练,周围少不了冷嘲热讽。
多的是说“你何必那么拼命,迟早要稼人”或“你把自己练的那么结实,不会有男人看上你”之类的黄谣式发言。
圣王那时才十岁,她懂什么?
在那样严苛的社会规训下,连对雄人恶意的分辨都没人教导。
反正,牠们总能为同性找借口——这都是玩笑。
是玩笑吗?
圣王不清楚,但她很难不听进去。
听进去的下场就是,成为龙虎派最厉害的传承人。
这个目标深深根植在她幼小的心中。
由于她的出色和刻苦,带着身边所有的师姐师妹也刻苦起来。
姐妹中有不少是家境较为殷实的,她们也在圣王的感染下,从一开始的叫苦连天到后来绝不服输。
师哥师弟们经常被众女士打得找不着北。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她们十二岁。
青春期开始了。
每天醉心训练的女孩儿们,根本没有发现,食堂中女男的食物不同。
直到圣王对打饭的女士说:“多给我打一点饭和肉,我吃不饱。”
那天她刚打完比赛,获得了那年的全金牌。
看到餐盘里可怜巴巴的几块鸡肉,和不到两拳头的米饭,顿生不悦。
那个女士不情不愿加一勺子:“一个女孩子家家吃那么多。”
圣王“啪”一下把盘子放到餐台上,同一时刻,整座食堂鸦雀无声。
刚刚还打闹或抱怨的同门,一句话都不敢说。
圣王弯下腰看里面的女士,用她的大嗓门道:“我说我要更多食物,跟性别有什么关系?
我在长身体,你懂吗?你们是不是经常这样,对女人和男人区别对待?!
女孩子吃得多怎么了?我饿晕了你负责?!”
噼里啪啦充满攻击性的质问,堵得对面女士说不出话。
女士的男儿走了出来,是圣王的脚法老师。
他故作公平地开口:“妈,她是我们龙虎派的新星,可别饿着了。”
接着又谄昧道,“你看,老师的母亲给你多打了,她也不知道你是谁,没事了没事了,后面同门还等着,快去吃饭。”
圣王还想为什么,就这样被哄走了。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男老师又大喊:“都是她的朋友吧?来来来,让师奶多给你们打一点。”
心思单纯的女同门围绕在圣王身边,七嘴八舌道:“多亏了你,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多肉。
跟着冠军混有肉吃,真好,哈哈哈。”
圣王的疑虑便在一句句玩笑中消散。
后来,她的餐盘再也不会比男同门的分量少,她也渐渐习以为常。
而更多女同门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她们总觉得,是因为圣王,她们才格外受到优待。
从不会去想,这一切本该是这样。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圣王的十五岁,有年纪稍大的师姐恋爱了。
恋爱的师姐说自己要减肥,就不跟她们一起吃饭,不然忍不住。
渐渐的,越来越多女孩子开始效仿。
食堂恢复了从前的「打饭规则怪谈」,当然,除了“冠军”圣王。
这时候,圣王也觉得很正常了。
那些都是她们的选择啊,从前是因为跟她关系亲近,才能多吃一点。
龙虎山会在每三届学生中选一位最优秀的学子,继承龙虎派最强功法。
往届都是男人,但今年不同,今年获胜的人没有意外,是圣王。
她将手下败将的师哥踩在地上,正准备拿过象征传承人的钥匙时,男掌门停住手了。
他捋着胡子道:“怎么能是女娃娃呢?怎么能是女的?”
圣王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那天后,她获得与师哥共同管理龙虎山的资格。
但这个“资格”本该是她的,却成了他们给她的施舍。
圣王开始怨恨。
她更加勤奋努力,誓要将龙虎山所有功法学到手,不再让任何人看不起她女人的身份。
后来,战争来临。
她带着门派的人四处躲避战乱,途中死了不少同门。
后来辗转来到德尔塔现在所在的地界,才勉强安定下来。
可门派之人已所剩无几。
当初那个靠着性别与她“平分秋色”的师哥,早就死在途中。
她决定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基地,救助周围的流浪者。
地盘是她带领活下来的同门一点点打下来的,物资也是她们没日没夜搜集来的。
她如愿成为了真正的领袖,名正言顺的末日领袖。
她满心都想着报复,她把男同门派出去,让他成为基地表面上的负责人,而她才是实际的操盘手。
女同门,她只想将她们保护起来。
她想,若不是自己,她们早就死了,怎么能放她们去做危险的事?
望着姬豪尔等人消失的背影,圣王才想起来当初打饭时,她心中那点令人不悦的疑惑——
为什么那个男老师,要在那种场景下,强调她的冠军身份,而非承认轻女重男?
明明是性别歧视的问题,怎么就变成身份的问题了?
那样潜移默化的教育,将她一步步推上优绩主义的道路。
她深切认同男权社会的那套逻辑,从未思考那样有什么不对。
明明资源是够的,是雄性掌权者故意倾斜导致不公平。
牠们的目的,不正是在数亿人中选择最优秀的那一个为自己所用吗?
剩下的,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而她自己,如今也正在做这样的事。
不,是她,也在这样对待女人,只这样对待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