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眠看着面前包养极好的贵妇,往日写满傲慢的眼中如今只剩下苦涩与哀伤。
闻啼看着步眠:“我也想爱你们啊,我也想彻底接受你们。”
但她拉不下自己的面子。
她每次想对她们好时,她的脑海里便会浮现严厉偏心的父母,出轨虚荣的丈夫,不能再次生育的子宫以及那些人的嫌弃厌恶。
她明明,也很优秀啊。
她看着她的孩子,那样快乐,吃喝不愁,要什么有什么,她忽然生出几分不甘。
凭什么自己不能拥有地东西,她们却能拥有。
她爱她们,也嫉妒她们。
爱她们是自己的孩子,嫉妒她们拥有自己的爱。
她明明知道自己那样不合格的教育,她们不会快乐。
步眠不会,步晓也不会。
那个怯懦的小女儿最后被自己逼得对自己亲姐姐下手,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在步晓跟她打电话时,她就看出自己素日乖巧的小女儿的小心思。
这样的结果,不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步眠看着面前第一次心中生出懊悔的闻啼:“你若是真的想挽回什么,不如先帮你自己逃出那个泥潭。你是我的母亲,我爱你。你伤害了我,我也恨你。就像你对我们一样,不是吗?”
闻啼看着步眠,流着泪想拉住她的手臂:“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步眠。”
步眠后退一步轻飘飘地躲开,她调查过闻啼的曾经,对她的经历一清二楚:“你嫌弃我的长相给你丢人,你嫌弃我的成绩没有步晓的优异,你嫌弃我性格唯唯诺诺,你嫌弃我是个女孩,但你透过我,最厌恶的,不正是曾经高中发胖长青春痘,被人霸凌的你自己吗?”
闻啼愣住:“你怎么知道这些?”
步眠笑了:“因为我是天才啊,我一直都是天才啊,妈妈。”
步眠看着她,像是看透了她所有的想法:“这些事情对我而言,轻而易举就能知道。你明明有些察觉,知晓我曾经的处境,知晓那些事情的不真实,却依旧不愿意去调查,一叶障目地相信别人告诉你的一切,你不觉得,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都是一样的自私吗?”
闻啼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脸,不再顾他人的目光,但好在现在他们都在上课,没有几个人在这个假山竹林区。
闻啼哽咽道:“是,我是讨厌你们,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步眠。我明明知晓你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却还是忍不住讨厌你。
你肯定觉得我很恶心吧?竟然讨厌自己的女儿比自己命好,比自己优秀甚至在她明珠蒙尘时,疯狂打压,只顾着发泄自己曾经的不满,体验她母亲之前获得的那些宣泄后的快感。
你的外公厌恶我,在我十六岁时设计把我卖给八十岁的老头当冲喜妻子,以为我嫁过去了就能继承一大堆家产。可是,那个老头早就写好自己的遗嘱了,我讨厌他们,我做出了第一次反抗,可是我最后还是被抓回去了。”
灯火通明的别墅,她浑身湿透了,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被老头身边的保镖打得半死。
警察赶来时,她差点死掉。
虚伪的父母一脸心疼的接回她,还指责她不该乱跑,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告诉自己,睡一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那时,热爱一切的闻啼彻底死在了那个冰冷的寒夜。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被嫉妒怨恨扭曲了的怪物。
她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因为她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信任,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充满怨恨的她已经失去爱自己骨肉地能力。
她不喜欢养猫养狗,因为她会嫉妒它们得到了爱。
她不喜欢可爱的娃娃,因为它们会让她想起因为漂亮被卖走的自己。
她讨厌朋友,因为当她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倾诉一切时,朋友却说——
“得了吧,这不过是你的臆想而已。”
“我看你就是想多了,你爸妈这么疼你,你还不满足啊。”
“天啊,大小姐,你妈刚刚给了你一家小公司,你就怀疑你妈是在设计你?你确定你脑子没病?”
“抱歉,我对金钱过敏,有钱人家都大小姐,我感觉我们不合适。”
闻啼讨厌朋友对自己的不理解,甚至想和她绝交,却在第二天,听到了她出车祸的消息。
她唯一的好朋友,死在雨夜的车祸。
朋友被发现的时候,怀里还抱着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她最喜欢却不敢带回家的那套水彩颜料。
因为闻家的女儿,不应该为了画画而伤到自己白皙稚嫩的手。
颜料弄在手上,会让手变得难看。
画画会让手出现老茧,不再柔软,充满裂痕。
男人怎么喜欢这样一双粗糙难看的手?
她提过的那款水彩颜料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在普通不过的午后,她爬在桌子上,看着外面晒太阳的小猫。
“我挺喜欢夕阳新出的那款全套水彩颜料,如果我有了,我就拿去画我最喜欢的东西。”
朋友正在做题,闻言只说了一句:“那就买呗,大小姐,你又不是没有钱。”
那时的她,生气的不想再说话了。
水彩颜料被朋友抱在怀里,护得很紧,里面有张贺卡,贺卡上写——闻啼,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你以后想画画了,就去我家阳台,那里有我给你准备的惊喜!我不想赔本,作为报酬,你就给我花十张自画像吧,必须要把我画得很好看哦!你说过,你要用这套水彩,画你最喜欢的东西。
闻啼流着眼泪:“我这个人真的是糟糕透了啊。步眠,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步眠递给闻啼一张纸:“擦擦吧,我说了,你先做好你自己。只有把自己修复好了,才能真正的爱别人,不是吗?爱别人的前提,要先好好的爱自己。”
暗处偷偷看着这一切的步晓愣住了。
她的姐姐,竟然敢对妈妈说这些?
妈妈竟然还哭了。
步晓咬着唇,她有些迷茫。
自己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主光环,真的很重要吗?
就在她摇摆不定时,耳边响起让自己浑身发凉的声音:“哎呀呀,你的姐姐真的好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你的母亲为她动摇愧疚了。再这样下去,你恐怕又得变成那个被嫌弃的小透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