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手下的人,审讯的手段不必说。
那周身布满倒刺的铁鞭,两鞭子下去,一般人就撑不住。
而那青楼的老鸨大多都是中年的妇人,挨了五六下,就到了极限,已然失禁。
极度的恐惧之下,自然是问什么也就老老实实答什么。
枯井里的尸骨,都是经过人牙子辗转被卖到青楼的良家女子,有的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和家人走散或是家族落难才沦落至此。
而这些女子,即便面对老鸨的威胁恐吓也不曾软了筋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手上这么多条人命,招供归招供,老鸨却还在巧舌如簧。
“那些姑娘都是签了卖身契,我可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既如此,生死一条命就在我手里!”
“大人就算是京城来的高官贵人,也别这么仗势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无非是糊口谋生,赚口饭吃,大人何必这么和我们这些老婆子过不去。”
宋祁一身黑衣,如同暗夜修罗,“你的糊口谋生,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活下去的!”
“你也不必企图逼退我,你大可打听打听,我宋祁哪怕是在京城办案,可有畏惧过权势,可有屈从于钱色?”
那老鸨在听到“宋祁”二字猛然脸色一白,“你,你,你是宋祁宋大人,冷面阎罗黑无常?”
宋祁怒极反笑,“呦,看来本官还是有点名气。都从京城传到扬州了?”
自宋祁这个名字一出,几位刚才还企图负隅顽抗的老鸨霎时成了哑巴。
阎罗让人三更死,谁能留其到五更。
要么说在刑部做事的官员一般没有什么好名声,你但凡和颜悦色一点,那些阴险狡诈的犯人就能骑到你头上;
而且一张让人看着就害怕的冷脸,审犯人时也事半功倍不是吗。
唯一牺牲的,就只有自己的名声和形象了。
……
宋祁将老鸨的口供带回驿站,萧洵和萧沂兄弟俩看过后,意见达成了一致。
涉及的官员一个都不能放过,老鸨更要依法处置。
那些富商巨贾的,凡是手上有命案的,也一律依法查办。
扬州的巨富不少,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外地经商暂时驻扎此处,但哪怕只是短暂停留几天,这些手上有钱的人也是一刻不舍得委屈自己。
青楼酒肆,乐馆歌姬,各种寻欢作乐。
甚至有些因为生意缘故常来扬州的,还在此处买了宅子,并在里面安置了买来的年轻美艳女子。
也就是所谓的“外室”。
……
萧洵说着不管,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也绝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楚玥看着紧锣密鼓开始部署谋划起来的三个男人,默默退了出去。
莲心扶着她往竹风堂的方向走,晚饭的菜肴都很合她胃口,这会还觉得有点撑。
“来扬州这些时日,姑娘倒是能多吃些东西了。”
这倒是。
楚玥摸了摸小腹,扬州菜色很合她胃口,她几乎每日都在期待着厨房的菜色。
“莲心,你去吩咐厨房,备一些宵夜,看准时辰,给前院送过去。”
今晚上对几个男人来说,恐怕又是一场不眠之夜了。
莲心应下转身而去。
楚玥准备自己在院子中溜达几圈消消食。
月朗星稀,院中各处都挂上了灯笼,整个院里可以说是灯火通明。
侍卫们守在院子四处,纪律严明;
然就是这般严防死守,竟还是出了意外。
楚玥立在廊下,静静望月,忽然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锁着她,“嗖”的一声划破空气。
楚玥猛地抬头,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身子左倾,一道通身黑色的箭镞射在了廊下的柱上,箭头扎进去足足有半尺之深。
楚玥身后突然一身冷汗。
不待她出声,院中的侍卫也觉察出了异样。
“有刺客!保护王妃!”
第一箭没能一击毙命,行踪又暴露,隐在暗处的黑衣人顷刻间全部出动,作最后的奋力一搏。
十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将楚玥团团包围住,余下的则和黑衣刺客打斗了起来。
皇家的侍卫身手自是不凡,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可渐渐地,楚玥发现,黑衣人刺客好像越来越多。
而且目标似乎十分确定,就是冲她。
后院打斗的动静很快传到前院,萧洵三个人匆忙赶来,萧沂和宋祁手持兵器加入战斗,萧洵则是没做他想率先来到楚玥身旁,将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受伤了没有?”
他问这话时,声线几乎都在颤抖,眼眶也是赤红的,楚玥有点怀疑,自己这但凡有点伤口,他都能把这群刺客生吞活剥了。
“没有没有,我躲开了,没有受伤。”
躲开?
萧洵的视线顿时锁定在柱上的那个箭镞,脑中顿时轰的一声,他整个人被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后怕席卷,脊背阵阵冒冷汗。
这箭,是冲她来得?
也就是如果她没有躲过去,如今这箭就该扎在她身上了?
男人瞬间脸色黑沉,深邃狭长的眼眸中被杀意和戾气淹没,仿佛一头彻底激怒的狼王。
长剑出鞘,见血封喉。
院中的上空顿时弥漫起了恐怖的血腥味。
萧沂和宋祁被杀红了眼的萧洵吓到。
宋祁忙道:“殿下,要留活口!”
已经杀红了眼的萧洵哪里听得进去,长剑所及之处,尸首遍野,黑衣人陆续倒下。
龙影卫和宋祁萧沂,对付刺客都是抱着留活口,打残打伤但不致命的前提,所以出手不会特别狠;刺客们摸到这一规律,出手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但萧洵的打法、准确说来是杀法,则彻底扭转了刺客的心态。
看着身边的同伴逐渐倒下,剩下的刺客也逐渐生了恐惧之心。
眼前的男人,武功内力远在他们之上,继续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刺客们妄图逃跑,驭起轻功不待走远,宋祁长剑一挥,断了三人的脚筋,随即又眼疾手快卸掉几人的下颚,防止他们咬毒自尽。
自此,算是留下了三个活口。
萧沂被萧洵的状态吓到,收起剑来到萧洵身边,“三哥?”
萧洵眼眸赤红如瞳孔充血,整个人仿佛魇住似的,手持长剑,僵着立在原地,剑上还流着刺客的鲜血,祂的衣袍上也沾上了血腥。
“三哥?三哥?”萧沂伸手在萧洵眼前晃了两下,“三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宋祁命侍卫们将刺客绑起来关进柴房,严加看守。
“王爷?”
萧洵的状态真的很奇怪,就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被迫的停留在了一个只有他的世界。
萧沂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的萧洵,心里有些没底,“来人,叫大夫!”
郭兴领命疾速而去。
楚玥活了两辈子,头一次目睹杀人,而且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一个个倒下。
虽然是刺客,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是让她抑制不住的双腿发软,大脑涣散,一片空白。
萧沂呼唤萧洵的几声,没能叫醒萧洵,倒是把楚玥的思绪给喊了回来。
他刚才那般不要命似的疯了一般,不知道受伤了没有。
楚玥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踉踉跄跄的跑到萧洵面前,最后一步,她磕磕绊绊的摔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样?可有伤到?”
萧洵依旧是那副被被夺舍一般的入定模样,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鲜血淋漓。
大夫闻讯而来,却在想上前诊脉的时候,原本入定一般的萧洵忽然抬起长剑,状似癫狂,“滚,都给我滚!”
“不许碰她!”
大夫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逃到宋祁身后。
“宋大人,这,这……”
宋祁一头雾水,他也无法靠近,眼下的萧洵颇有几分六亲不认的模样。
萧沂几次试图靠近,都被长剑逼了回来,这下彻底束手无策。
“你们好大的胆子!”
“都给我退下!”
楚玥似是觉到了什么,“四弟,宋大人,你们先退后,我来和他说。”
萧沂:“三嫂,三哥现在好像疯了似的,谁都不认得。”
“你们先退后,别刺激他,我来和他说!”
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能这样。
萧沂和宋祁带着侍卫退到三步以外。
望着眼前举止异常、言行无状的男人,楚玥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忍着泪意,小心地上前,“三郎,是我,你把剑放下好不好?”
一声轻轻软软的“三郎”,男人的眼神顷刻间清明了几分,“玥儿?……阿软?”
“是,是我,你快把剑放下,你都流血了,快放下好不好?”
“砰”的一声响,男人手中的长剑落地。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是不敢相信,泛红的眼眶满是不甘和绝望,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此刻哑的不像话,“真的是你回来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楚玥却再也抑制不住,顷刻间潸然泪下。
“是,是我。”
“三郎,我在这呢。”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牵住她的,从一开始的小心抚摸,再到紧紧攥住,“你别走,不要再走了。”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阿软,你别离开我,我从来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的,我只有你,只喜欢你!”
男人忽地轻笑出声,可是眼底却漫上了一层悲凉,“我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你……”
楚玥踮起脚,抬手将人抱住,手臂一再收紧,像是在给他安抚,也在怕他真的会离开。
“我在这,我就在你身边。”
萧洵意识渐渐回笼,眼神也有了几分明澈,但他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想紧紧地抱着她。
失去的滋味太痛,哪怕只是回忆,都能让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