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颜凤父子陪同,孟富总算又壮起胆子,又威风抖起他那几根毛,忘了自己逃窜的狼狈。如果颜凤有他小儿子颜乌的虎气,哼,他孟富这条狗命早已没了。
差几丈远到村口,孟富霍地转头一看,颜凤父子安然无恙,一点事也没有,心生怀疑,也不许他们父子进村,从颜凤肩上夺过野兔,凶恶着一张獠牙狰狞的脸,赶他们父子走。
这也正中颜凤父子下怀,他们心里急地赶回去打猎,明天腊祭。
很乖巧,担心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又要训斥他没有仁慈、淳厚之心,小颜乌一路跑回去。
晓得吓的只剩下半条命的孟富,已经顾不上他们一家人,颜凤父子回到家里,吃吧午饭,拿上弓箭,上山打猎去。
到了山上,颜凤父子先把五个打手尸体扔进万丈悬崖,喂野兽。
赶逃了孟富这个强盗、土匪、恶霸,颜凤父子打到了三只山羊、一只獐子、一头大野猪。
滑稽、讽刺的是,第二天早上腊祭时,颜凤家和孟富家是同一刻举行,但是气场则截然不同,颜凤是一头大野猪、一只山羊、一只獐子,还有许多野果;孟富则显得寒碜多啦,除了颜凤父子给他打的野兔外,没有别的整只牲口。
孟富的腊祭有两场:一场是放在他家祖坟上,一场是放在那条山路的上山入口处。
腊祭之后,孟富忙着去雇新的打手,颜凤父子则趁孟富一时顾不上他们家机会,上山去打猎,储存更多食物。
是上山打猎日子过的飞快呢,还是因为宁静、少了孟富的鱼肉、压榨、盘剥,日子过的快,转眼又是过了两个多月。
春耕到了。
今年到底还要不要种田,颜凤一家三口人闹成三派:颜乌死活、一根筋的不种,说辛辛苦苦汗水种出的粮食,到头来却被孟富那个强盗、土匪、恶霸抢走了;季氏呢,则是举棋不定;颜凤要种,说是手中有点粮食,心中不荒。去年种的粮食虽然大部份被孟富那个强盗、土匪、恶霸抢走,但是终究还留下一点。手中一粒粮食没有,光靠野菜、打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最后还是颜凤这个一家之主定乾坤:种。
插秧的时候,这一家三口小声谋划,今年稻谷快长熟时,小颜乌就跑到山头上关注孟富那个强盗、土匪、恶霸的去向,拼着命,一家人也要抢割一部份稻谷藏起来。
——闲坐家中,天有不测风云。
当稻谷刚刚抽穗,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干旱,稻田很快干涸,颜凤一家人不得不花时间、力气每天去小溪里挑水浇灌。
然而好景不长呐,个把月后,小溪的水也干涸了,别说是浇灌稻田,连一家三口日常吃水都成了大问题。
找水源,一家人寻找了几天,才在六里外一个山坳里找到一条山涧,但水也不是那么多,够他们家日常用水就相当不错了。
干旱了两个多月,天上太阳如同一粒硕大火球悬挂着,肆虐地烤着大地上一切生灵,稻田也被烤出大拇指大的缝隙,稻谷全烤焦了,没一棵活着。
凝望原本长势喜人稻谷,如今是枯草一般,颜凤、季氏夫妻愁苦的脸,能拧下几桶苦水,忧心如炎呐。
与父母亲不一样,心中没有忧患意识,相反,颜乌贼高兴,这一回没稻谷了,看孟富那个强盗、土匪、恶霸还抢什么,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抢人不成?
终究是个小屁孩,未能洞察到人心的险恶,灾难正一天天地向他们颜家逼近……
秋末,孟富带上新雇到的七个打手,又耀武扬威闯进颜凤草房,开口即要颜凤交租,今年的租是十五担谷子。
十五担谷子?
孟富狮子大开口,颜凤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听错了呢,悚骇地嘴张成虎口,被风一吹,僵硬得合不拢。
这条毒蛇,咋就不毙命在俺乌儿箭下弹弓下。心头仇恨骂到这里,季氏压不下堵在胸膛的一团火,愤怒谴责道:“孟老爷,你眼睛没瞎吧,今年干旱,粮食颗粒无收,俺家连野菜都吃不上了,你还要租,你还让不让人活下去,你这心比十八年老母鸡还毒。”
一对狼眼贪婪地盯在季氏弥漫书香的俏脸上,孟富强盗逻辑,蛮横、跋扈、霸道:“干旱,你找龙王爷去,管老爷什么事?你们家住在老爷地盘上,交租天经地义……”
愤怒了,胸膛有一个燃烧的火球在滚动,面对孟富这个仇人,颜乌心里仅有仇恨,眼睛喷射出两束火焰像两支箭,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天高地厚大骂:“孟富,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毒蛇,你会遭到上苍的报应、天谴。”
“啪——”一个右手没手掌的打手,二话不说,上前就给小颜乌一巴掌:“你这小狗崽,敢这样骂孟老爷,你是活腻了你。”
被打得两眼冒金星,跌了几步才站稳,但是颜乌没有哭,倔强地眼睛里燃烧一团仇恨烈火瞪着冇手掌打手,心头暗暗咒骂,敢打俺,你这个冇手掌强盗死定了。
眼睛仍然贪婪盯在季氏弥漫书香俏上,不去领会颜乌的大骂,嘴上却恫吓、威逼颜凤:“今年这租,你们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没谷子,就交钱——五十贯;没钱,你们父子两个给老爷当长工抵租;不当长工抵租,你们一家人就滚出老爷的地盘,这三条大路由你们选择?腊祭前,给老爷回个话,否则,哼,那可别怪老爷不近人情,下手太毒辣。”
打手冇手掌狐假虎威大喝一声:“听到没,敢不按孟老爷说的做,到时候把你们全家人一个个活埋了。”
“狗仗人势。”从牙关里,小颜乌仇恨地嘣出一句。
已经迈出门槛,听到小颜乌敢骂他狗仗人势,冇手掌霍地转身,一个箭步蹦上去又要他一个耳光,颜乌也不是孬种,从灶台上操起一把刀要砍过去,吓的,冇手掌赶紧逃出去。
看到孟富一伙恶霸走远,瞪一眼丈夫,季氏埋怨一句:“去啊,用你的仁义、礼信、孝悌、淳厚、慈善感化那条毒蛇啊——”
已经被孟富逼得走投无路,想跳崖的心都有,颜凤羞愧的不敢正眼看妻儿。要不是小儿子打猎本事远在他这个当父亲之上,恐怕他们家今年三天两头饿肚子,他还有什么脸面、资格拿他的仁义、礼信、孝悌、淳厚、慈善去感化人一个强盗、土匪、恶霸……
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仁义、礼信、孝悌、淳厚、慈善当不了饭吃,颜凤必须面对。
对丈夫仍然一肚子怨气,季氏责备他:“孩儿被人打耳光,你当父亲的连个屁也不敢放,你还是个男人吗?你怎么不拿你的仁义、礼信、孝悌、淳厚、慈善去感化一下?”
尴尬、难堪、窘迫关头上,倒是小儿子替他颜凤挡了一句:“娘,父亲天性懦弱,你说也没用,他就是一个只懂读圣贤书,不懂世道险恶的儒者,还是谋划一下如何对付孟富那个强盗、土匪、恶霸吧。”
——唉。小儿子这么一说,季氏无奈地长叹一声。
顿时,一座大山朝颜凤头顶压下来,他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午饭后,没心事去干活,一家三口挤在厨房里边烤火边谋划如何对付孟富那条毒蛇——
搬迁到别处去吧,可是眼睛到处在打战,遍地烽火,万一又遇到比孟富更恶毒、残忍、暴戾财主,岂不是雪上加霜,至少在这里还可以偷偷打猎,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去给孟富当长工,等于是卖身于孟富,失去自由,孟富更容易揉捏他们父子,也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样的压榨、盘剥、欺凌?
不去给孟富当长工,他们只能拿钱交租,他们这么一个窘迫潦倒家庭,又拿什么钱去交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