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怀肃匆匆离去的背影,云媞轻笑了一声。
昨夜的事,她因是喝了那桂花酿,醉到不省人事。倒记得不太清楚。
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身上压的是那令人厌恶的傅轻筹。
所以也没什么好的记忆。
可看李怀肃的样子,她知道,她的怀肃哥哥一向是个待自己极苛的人,做什么都喜欢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他避着她,想来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她从前,也被爹娘教养成了这样的人。
可现在……
夕阳下,云媞唇边笑意慢慢收敛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做外室,和做主母不一样。
外室,是需要男人的宠爱的。宠爱,就是一切,就是她权利的根源。
云媞对着漫天的霞光,轻轻并拢手指。
宠爱,她要。权利,她也要。
第二日一早。
来福早早到云媞身边伺候。
云媞见小丫鬟眼底挂着两片淡青,有些疑惑,“没睡好?”
“嗯。”来福忍下打了小半个的哈欠,“小姐,你昨夜没听得哭声?”
“哭声?”
云媞一愣。
她昨晚自觉睡得不错,完全没听见什么哭声。
“想是奴婢住处靠近下人房,听哭声听了大半夜。奴婢熬不住,出去看,小姐猜是谁在哭?”
“谁?”
“是那冷大夫身边的小药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被冷大夫戒尺罚得满手都是血,可怜极了。”
“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奴婢问了,他不肯说。”来福顿了顿,转动着眼珠思索着,“那药童儿据说是冷大夫收的小徒儿,冷大夫看着严厉,想是严师出高徒吧?”
云媞低垂的睫毛下眸光一闪,“你去那把孩子叫来,我看看他手上的伤。”
片刻后。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跟在来福身后,被带到了云媞跟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小夫人,小的是冷大夫的药童,小夫人只叫小的狗尾儿就行……”
这狗尾儿若不说是七八岁,瞧着就只有五六岁的身形,单薄极了。
入了秋,身上还穿着夏季的单衫,袖口歪歪扭扭地贴着两块补丁。
察觉到云媞目光,狗尾儿双手背在身后,局促不安道:“不知道小夫人叫小的什么事。若没事,师父还等着我……找药。”
是个机灵的孩子。
云媞叫来福拿来糕点给他。
狗尾儿双手接过,目光不敢在糕点上多看,口中却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云媞笑了,“你的手,如何伤的?”
“我的《素问》背得不好,师父罚。原是我该受的……”
他话还未说完,身子一斜,竟是被云媞拉着手腕,轻轻拽到了跟前。
狗尾儿一惊,手中糕点都滚落在地,“小夫人,我、我……”
“你骗我。”
云媞清冽的声音,截断了狗尾儿的话。
他近距离瞧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小夫人一张粉面,眸子如夏日被井水浸过的黑葡萄,又黑又亮。
狗尾儿张了张嘴,说出的话,自己都听不清。
云媞:“你手上根本不是戒尺罚的,倒像是利器割伤。怎么,你师父用刀剑罚你?”
狗尾儿反应过来,忙道:“不是、不是的!这、这是我翻找东西,不小心被碎瓷片割伤……”
“找的什么?”
“找、找药……”狗尾儿咬着嘴唇,声音低下去,“师父前日扔出去的酒坛子,叫我寻回来。我只寻回来了半片,师父罚我……握在手中……”
他小小的手,在云媞手中不住地颤抖。
“小夫人,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师父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你、你千万别怪罪师父,狗尾儿还想跟着师父学医,长大了治病救人……”
云媞没松开那只冰凉的小手。
片刻后,她看向狗尾儿,“告诉我你师父到底在找什么,我给你换个师父。”
另一边。
冷枫晨起打了一套养身的五禽戏,回到房中,未见狗尾儿侍立一旁。
她满心不悦。
不过是叫那孩子去路边的灰堆里面翻找打碎的酒坛子,他偷懒找不到也就罢了,被罚了还敢闹脾气!
到底不过是她从贫民窟里捡来的孤儿,出身不好,就是又奸又滑,难堪大用。
冷枫满心烦躁,正要开口叫人,听得身后传来婉婷声音:“冷大夫,听说你在殿下那里,也碰了一鼻子灰,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冷枫回头,不屑道:“我自和你不同,只要我找到了证据,殿下必会信我。”
“可那证据,不好找。不是吗?”
婉婷眸中的笑意刺痛了冷枫,“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婉婷摊开手,一脸无辜,“昨夜,你那小仆哭得满院子都听得到,吵得我半宿都没睡好。你叫他找的东西,也还没找到。我说的,对不对?”
冷枫面色阴沉。
婉婷:“要我说,冷大夫,你是个女君子,自然不懂像小夫人那样的女人心机。你就找不到那坛子又如何?这种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她真备下了药,定不会一次就用干净。”她眸色幽深,“你啊,与其去垃圾堆里翻,还不如……去她房中找一找。”
她循循善诱,“你想,若是在她房中翻出了不干净的东西,闹了出来,难道太子还会偏袒她不成?”
冷枫眉头依旧拧得紧紧的,“你是婢女,纵进了她房间,也没什么。你如何不去,倒来怂恿我?”
婉婷身子晃了晃,指着自己扭伤了还未好全的脚,“我这不是伤了吗……”她顿了顿,继续笑道:“那女人的屋子我进去过,曾见过那东西在哪儿。我当时还不知是什么,冷大夫若见了,保准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说着,她垂下手,下意识地轻轻捻了捻指尖。
像是在掸掉看不到的细尘。
见冷枫不语,婉婷又道:“若要搜检,就趁现在。不然,叫那女人在这府中扎住了根基,冷大夫,你我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自己可要思量清楚。”
半晌后。
冷枫垂眸,并不看婉婷,而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哦?那你说,那脏东西,她搁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