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媞心中微微冷笑。
她能不让吗?管事第一天,就苛待下人,这名声若传出去,她往后怕更难以服众。
李怀肃前脚出府,后脚婉婷就晕了。时间卡得严丝合缝,一刻钟都不曾多跪。
身旁的小丫鬟还在端着姿势等着云媞回答。
半晌,云媞轻笑:“你叫什么?”
“奴婢名唤柒柒。”
“好。”云媞点了点头,“婉婷既是晕了,我不好苛责,你们便带她下去好生歇着吧。”
柒柒愣了愣,口中答应着,立时便去了。
还以为这小夫人有些心机。
如此一看,不过是个软柿子……
柒柒一走,来福嘟起嘴巴,“小姐,依奴婢看,那婉婷根本就是装的。”
云媞点点头,认同道:“你说得对。”
“那小姐刚才为何还放了她?”
云媞伸出两个细白的手指,在来福跟前摇了摇,道:
“第一,我要叫她把府中不服我的,一次都引出来,好生处理干净。”
说着,她顿了顿。
来福瞪大眼睛,“小姐,第二呢?”
云媞低头寻思了片刻,才慢慢说道:“太子说过,这婉婷的娘,是先皇后身边殉主的忠仆。”
可她却记得,牧殊城和娘闲话时,曾言之凿凿,说先皇后不是病逝那么简单。
身边伺候的人,也并不是殉主而死,倒像是……
知道了什么,被灭了口。
听完云媞的话,来福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她出身寒微,本能地害怕卷入那些大人物的事端中。
来福:“小姐,咱们……查这些做什么?”
云媞不语,她抬头望着窗外,巍巍紫禁城的方向。
她成了李怀肃的外室,终有一天是要和他一同携手,走到那个地方去。
这宫中的秘密,自然也最好捏在自己手中。
见云媞神情,来福小声道:“小姐,你今日得偿所愿,奴婢恭喜……”
可再多恭喜的话,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的小姐,她那么好的小姐。
又成了“小夫人”。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十里红妆。
什么都没有……
又成了旁人见不得光的外室。哪怕那个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盛太子。
来福只觉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她的小姐,明明就值得更好的。
云媞看着小丫鬟瞬间红了的眼眶,“怎么?为我不值?”
来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小姐,做了太子外室,你连大婚都不能有,不觉得……遗憾吗?”
更别说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和别的女人大婚。
云媞长长的睫羽微微一颤,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唇边勾起浅笑,“一点也不呢。”
来福眼睛瞪得圆圆的:“可是小姐,这世间哪个女子不盼着明媒正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人?”
云媞面上笑意愈浓,“来福,我们女子从小被教着读《女则》《女训》《女论语》,不过都是些教我们做好妻子好母亲的书册罢了。一个女子,若毕生所愿就是做一个好妻子,那确实该盼着成婚这一日,风风光光,十里红妆。”
她顿了顿,耳边雕成水滴状的红玉髓,把点点红光折射在腮边,更衬得云媞肌肤莹白胜雪。
“可我,不想。”
不是不能。
而是不愿,不想。
云媞抬头,看向来福,“我如今已是东宫外室,太子的女人。将来,我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这里,不过是个开端。往后还有千万里路,等着我一步步地去行。十里红妆而已,”她笑出声来,“有没有的,又算得了什么?”
她伸手,姿态娴雅地拂落膝上薄尘,“什么都算不上。”
婚礼而已,名分而已。
若是没有,难道还要她自轻自贱,伤心感怀?
她没那些个闲工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一一去做。
比如,敲打敲打她那个好妹妹,告诉她:
牧云媞还活着。
另一边。
婉婷被搀至冷枫处,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冷枫如平日一般冷着一张脸,淡淡道:“婉婷姑娘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大喜大悲之下,气血冲心,把自己给气晕了罢了。”
“你……”婉婷气得脸红,她挥手赶走了那几个送她来的小丫鬟,才对冷枫气哼哼道:“早些的动静你都听到了。那野女人成了这宅子里的小夫人,骑在你我头上,我不信,你就不气?”
她早知道,这个冷枫对殿下有意,却最是喜欢装清高。
闻言,冷枫垂下眼,双手摆弄着自己的腕枕,“谁成了这宅子里的小夫人,与我何干?我伺候的主子,从始至终就只有殿下一个。”
她声音淡淡的,平板无波。
婉婷却没错过冷枫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甘。
片刻后,婉婷开口:“冷大夫,你需对殿下身子康健负责。可殿下昨夜……似乎,与往日格外不同。”
她回忆起李怀肃拉她手腕的那一下。
男人的掌心,热得灼人。
婉婷的脸红了红,逼着自己说出:“殿下昨日,倒像是……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被迷了心智。”
冷枫一愣,“你什么意思?”
可她自己心中,不甘的同时,也涌起疑惑。
太子殿下待那女人极好,极看重。看上去,像要给她名分的样子。
又怎么如此草率,只叫她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莫非,真的是被人下了药,情难自禁,才……
冷枫思绪飘开去。
婉婷又道:“昨日的菜都出自厨房,有试毒的下人专门验过。若是有什么脏东西,也只能是……”她眼睛猛地一亮,“来自冷大夫的桂花酿!”
“住口!”
冷枫眸光一厉,雪白的面皮下透出愤怒的红晕。
婉婷忙道:“冷大夫,莫气,我自然不是说你。我是说、是说……那野女人会不会是把脏东西,下到你给的酒里,骗殿下喝?”
冷枫垂下眼睫,没说话。
心中倒觉得婉婷难得的,说的有道理。
世间催情的药,有百种之多。
可莫不都是,下在茶、酒这类有浓郁气味可掩盖的汤水里。
她看向婉婷,“那女子是太子心悦之人,不会如此下作……”
婉婷一笑:“酒坛子我一早给你送回来了,不若你验验,也去去疑?”
冷枫摇头。
她嫌那酒坛子云媞用过,刚被送回来,便砸碎了。连碎瓷片都远远扔了出去。
还怎么验?
不过,若是那女人真的敢对太子行此腌臜之事,她这个府医,决不能轻饶!
想着,冷枫起身。
婉婷一愣,“你、你做什么去?”
不是要把她的这些话,学给太子听吧?
她有些怕,伸手便要去拦。
被冷枫一下子拂开,“我去给殿下请平安脉。”
她冷笑一声,“我不是外面那些个糊涂的庸医。若真有人敢对殿下不轨,蛛丝马迹我必验得出来!”